第55章 正义降临

    杜衡穿过热闹的人群，一些人开始敲锣打鼓引来警察警告。租界里的中国人都在庆祝正义即将得到伸张，有些人甚至带来了鞭炮，只等宣判后燃放。四名被告被死刑大抵已经是共识。

    杜衡脖子上挂着记者证，轻松混进了正门。如钱士禄分析的一样，主要警力都更关注那四名被告，虽然租界警务处从很多渠道与日本人进行沟通，都得到了日本人的保证，不会来一出“大营救”，而且营救这四个汉奸，也不符合日本人一贯的卸磨杀驴的风格。但是防范还是得有一些，至少避免有重庆的杀手躲在哪里扔一个炸弹，把这四位干掉同时杀伤不少围观群众。所以，用来运囚犯的车子也是警务处特别调来的能扛住冲锋枪扫射的装甲车。但是十几名作证的证人防范，就比较稀松。只有几名警察带着他们从车上，他们进入法庭时，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喝彩。

    杜衡从烟雾缭绕的法庭走廊里走过，两边都是喷云吐雾的各路记者。审判庭里不允许拍照的，所以他们都在这里等着能拍几张照片。

    这件特区法院不大，被告和证人都需要从侧面门走进来然后上楼梯，楼梯虽然封锁，闲人无法靠近，但是一楼二楼的走廊上有人，他们多走几步，就很容易看到证人正上去。

    钱士禄的全部计划，都是围绕制造混乱制定的，他研究了法庭平面图，知道法庭一定会尽量低调地带走被告和证人，尽量不让他们暴露在公众眼前，那么制造混乱的窍门也就在于怎么让听审群众看到这些人。

    杜衡已然从记者那里偷听一些消息。知道此刻，证人正在一楼休息室里，待会儿就会从西面楼梯进去法庭，正好拍几张照。

    她机灵过人，赶紧占住走廊尽头好位子，其实她也没有相机，只是冒充文字记者，本不应该把最前面的好位子挡住。

    她走到楼梯口时，就已经有法庭警察挡住了去路，显然是为了不让人群太靠近楼梯口。她取出笔记本，快速写下一行字捏在手里。正好看到一群军容尚且整齐的士兵过来。她一眼认出了身材很高的陈兴。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手上纸条塞给他。

    这会儿几个摄像记者已经挤到她身侧开始给正通过的士兵拍照。可恨警察挡在前面，她也不好一个人钻过去，告诉他待会儿逃走的路线。

    那陈兴也是一眼认出了她，昨天她也跟着田雨去了战俘营，人长得漂亮自然容易被记住。

    陈兴自然知道她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昨天他也用报纸头条，给了田雨自己的条件。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神看出有事要沟通一下。但偏偏是两名警察在中间无法行动。

    杜衡转身，发现很多旁听审判的群众还正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她急中生智，突然大喊一声。

    “八佰壮士在这儿……”

    这一声喊不要紧，那些群众纷纷冲过走廊来观看。

    那边陈兴也意识到杜衡搞事的目的，他没有上楼，而是走到维持秩序的警察背后，向涌过来的群众挥了挥手。这一下做实了杜衡刚才的煽动。

    两名挡在那里的警察暗暗叫苦，原本打算偷偷赶紧把证人送上庭，就怕被人群看见。谁料碰上个十三点女人喊了这么一嗓子。

    一时间人群涌过来。警察赶紧吹哨，其余警察也都赶来，但是哪里挡得住，一时间起了混乱。杜衡假装被后面人群挤到，向前趔趄钻过警察人墙，将一个纸团塞到陈兴手里。随即被后面赶来的警察拦了回去。陈兴捏着纸团转身向上去了，杜衡身后一片咔嚓咔嚓快门声。

    杜衡挤过人群，从东面楼梯到了二楼。钱士禄早在那里等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行动目前还顺利。他们并不进审判庭，因为钱士禄的旁听证是假的。于是就在走廊里等。不过可以清楚听到，法官进去后，里面一下子肃静起来，一声法槌落下，审判开始了。

    被告四人为日寇收买的原524团士兵：郝鼎诚、张文清、龙耀亮和张国顺。

    这四位目下正站在被告席，等待审判。此刻公诉人开始最后陈述，说到今年4月24日早上出操时，四被告用暗藏的匕首猛刺谢晋元团长头部，致其死亡时。旁听席上无不潸然落泪，咬牙切齿。

    不过日本人也算对得起他们，原本一口答应一定把他们救出去，还有大把的金银。但是谢晋元团长一死，日本人就消失不见了。他们哪儿还顾忌得到这些走狗的死活？这下连赏金也赖掉了。

    杜衡和钱士禄在走廊里磨蹭了几个小时，隔着一扇门可以听到激烈的控诉和不时有掌声，以及随即而来的，法官制止喧哗的法槌声。看起来一切顺利。大概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出判决。

    到时候，就看陈兴能不能机灵一点儿了。

    杜衡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了八个字：先造混乱，后回法庭。

    如果他不能制造混乱，钱士禄有一个备用方案，其中一个是制造一次警铃大作，但是效果未必好。

    隔着门，可以听到法庭里所有人起立发出的整齐声音，看来宣判就快了。

    杜衡和钱士禄互相点了点头，开始分头行动。钱士禄前往白俄警察的值班室，那里有一个开关可以让整个法庭里警铃大作。这是备用方案。

    杜衡前往法庭侧门，待会儿旁听人们出去，里面法警就会从里面锁住这扇门。她得想法儿混进去，在法庭清场离开后，躲在那里，直到陈兴返回。她还要夹带一套衣服，否则陈兴一身旧军服不可能混出法庭。即便出了法庭也走不远。

    这会儿，田雨应该已经在外面就位。她负责最后一部分，如果陈兴在离开法庭后门，走过一条街进入汽车前被人认出来，她必须从人群里出来，向追击的人群扔一个烟雾弹。

    这个烟雾弹是当年江行舟给她的两个烟雾弹里剩下的一个。不知出于什么奇怪的心理，她一直把这个东西藏在身边。昨天计划时，钱士禄对田雨提出的备用方案很不满。

    田雨的方案是，乱枪射击法警，以此引发混乱并撤离，这样非常军统的办法。被钱士禄否决后，她突然想到了这个东西。

    没有人知道届时的人群里有多少日本人特务，或许没有，或许不少。一旦开枪，必然是三方乱射，连带造成围观群众大量死伤。这是钱士禄必须考虑的问题。

    因为暗杀造成的平民死伤，也是军统局这两年在租界里越来越不得人心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他们的工作方式一贯是如此，把情报工作单纯当做政治暗杀。每每付出巨大平民伤亡，杀死一个汪伪高官，汪伪就会派来一个更狡猾更坏的。

    钱士禄赶到一楼法警值班室时，里面四名白俄法警正打瞌睡。门打开着。一面墙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就会警铃大作。

    钱士禄注意到钥匙就插在门上，他闪到一边，拿出一张报纸观看。他再次听到了掌声，这次震耳欲聋的掌声，使得整座楼都在震颤，木头地面，墙壁、窗框都在抖动，他知道正义降临了。

    法官终于宣读完判决书，判处所有四名被告死刑。

    法官宣读完判决先行离开。随即四名被告被法警拖着向下走，而十几名证人也紧跟着这几名被告离场，因为法庭很小，他们只能走西面楼梯去后门外停车场。但是又不能马上离开，必须等人群先走。

    志得意满的旁听群众开始从正门离开，杜衡等待时机逆着人群钻了进去，躲到一排座位下面。法警并没有仔细检查一遍，他远远看到人们离开了，只剩下一名扫地阿姨，就自行从里面锁了门，从西面通道离开了。

    此刻人群涌满了法庭二楼到一楼的各条走廊，等待出去。以至于被告和证人以及十几名警察也都堵在二楼到一楼的通道上。警察挡在前面，就怕群众看到被告情绪失控。

    法庭外，“昭雪”，“锄奸”字样的标语伴随着鞭炮声开始挥舞。

    法警室门口，钱士禄看着表。如果三十秒内，陈兴找不到机会，制造混乱。

    那他就进法警室，按动墙壁上警铃。不过他预计不至于如此，因为他研究了这座法庭的结构，陈兴一定会和被告一起被堵在在侧面楼梯上，他若是不太笨一定能想出办法。

    陈兴此刻就在距离钱士禄不远的二楼楼梯，和几名战友挤在一起，并没人看押他。他从楼梯向下看，几名叛徒正站在下面楼梯上，他们被反绑双手还带着脚镣，背后两名法警看押，一个个正在发抖。

    他走下去时，闻到了一股臭味。想来那几名叛徒里，有谁知道死期将至，把屎尿吓出来了。

    “怎么这么臭？”他大喊一声。

    “是啊，怎么这么臭？”其余人也注意到了恶臭扑鼻。

    他挤到最后一名被告郝鼎城背后。

    “是不是你个怂包，吓出屎来了？”他大喊一声。

    郝鼎诚木讷转回头看着陈兴。脸上有些僵硬和委屈，因为并不是他。

    “看什么看？去你妈的。”

    陈兴用足十二分力气，一脚踹下去，正好踢中郝鼎诚肚子。郝鼎诚双手被反绑，脚上又有镣铐，哪里吃了这样一脚，顿时失去重心滚落下去。

    这个叛徒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正好摔在钱士禄一边。

    “快看，杀谢团长的叛徒。”钱士禄大喊一声。

    一楼正向外赶的人群听闻都过来，已然有人抢在警察前面赶到，飞出一脚踢到郝鼎诚头上，后面人生怕赶不上打一拳或踢一脚，没命般向前涌来。一时间场面一片大乱。

    钱士禄反手将值班室大门关闭，用力将插在锁孔里的钥匙掰断。然后赶紧钻过人群向后门跑，他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

    值班室里白俄法警想要开门，哪里打得开。这里的门窗都是用钢筋特别加固，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了。

    陈兴制造了混乱，然后向后挤，其余十几名同伴也想趁乱痛打那几个叛徒，只有他悄悄钻过人群，顺原路返回法庭。进了门就看到杜衡闪出来，另有一名扫地的阿姨，拿着扫把呆呆看着他们。杜衡也不管阿姨，先关了他身后的门。

    “怎么走？”陈兴说道。

    “先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