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会去哪儿
钱士禄走到窗台前，小心探出头。此刻正好看到下面苏州河畔，一群军人簇拥着一人从苏州河上了那艘交通艇。也不知道杜衡有没有看到清这个人的脸。
不过看不看得清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心里大致有底了。下面穿着棕黄色军服戴着袖标的是日本宪兵，这个人却被送到海军船只上，这个人到底是多大魅力？可以让日本人这么重视。
他不由得抬头观看北面的码头上停靠的日本舰队。说起来，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最近减少了不少。老掉牙的出云号倒是还在，但是遣华舰队的核心主力“夕张”号却不见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开战的一个预兆？
日本人当年强行买下这幢大楼，其实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能在黄浦江边的制高点上，看清他们的整个舰队规模。如今，钱士禄倒是可以俯瞰整个河岸。只是不知道这位会被送到哪艘船上去？
他从窗口回来，再次环顾四周，这座住宅还真是奇怪。墙上桌子上找不到一张照片，冰箱里食物也很少，另外没有收音机，却有很多报纸和杂志。
没有收音机应该是为了防止他通过电台听到一些英美或者重庆的消息，即便可以在收音机矿石上动手脚，限制波段，但是江行舟这样的无线电专家，这样的问题还是难不倒他？
但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为什么又提供他如此多的书籍和报纸？
这些日伪的宣传固然都是只吹胜利不提失败，但是大可以不给他看，并且从墙上地图看，日本人也由着他独立对局面做出判断？日本人这是吃饱了撑的？
正思忖这些事，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钱士禄闪身躲到衣柜里。
两名日本宪兵转眼进来。
“这个混蛋还真难缠，非要把地图也带走。”一名宪兵发牢骚道。
“为什么由着他？不理他不就是了？”另一名宪兵说，“害的我们上来一趟。”
“这个人很怪，我监视了几年。上面原本想招降他，但是他从来没有服软。只能好吃好喝，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看报，也不肯降。还把我当使唤人，呼来喝去的。”
钱士禄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说话，日语对他不是问题。
两名日军到了客厅，开始撕下墙上的地图。
“为什么用海军的船送他？”
“听说是他在李士群面前搞了个花样，想要假投降，原本都快成功，被大本营派来的速水大佐识破。而且后来来了一个重庆特务，把江湾政府那边地下室都给炸了。前后只隔了几个小时，很难说是不是串通好了，想要救他出去。”
“他这几年完全被关在这里，是怎么串通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据说他是通讯专家，也许有办法吧。”
两个日本兵撕下墙上地图先后离开了。等了一会儿，钱士禄也从柜子里出来。
看来全都对上了。这个人是通讯专家，那么是江行舟无疑。
他匆匆从楼上下来，在七楼电梯口找到杜衡，两人一块儿离开百老汇大楼，返回租界内。
晚上，他们又在钱士禄房间里研究下一步方——是不是要营救决江行舟，当然如果江行舟被关押在日本人军舰上，那饶是天大本事也救不出来。但是钱士禄觉得不会一直在那里。把他临时弄到军舰上，很可能是昨天自己和杜衡在伪政府搞了一处“爆破”后，敌人的应激反应。日本人也知道军舰上比较安全。
两人正商议，突然电话打来。钱士禄迅速接起电话也不说话，只听了十秒钟就挂断了电话。
杜衡好奇地看着他。他顿了几秒钟才开口。
“刚得到消息，他被送到日本海军安宅号炮艇上了。”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去日军军舰上救人？”
“不过我觉得，不会长时间停留在那里，等日本人觉得问题不大了，一定会送下军舰的。”
“回百老汇大楼？”
“不会，你也看到了，那里守备松懈。一定是日本人觉得那里还不够严密，可能提供了他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才要转移的。”
“我有些搞不懂？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今天看到江行舟了。虽然戴着手铐，但是脸色很好，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囚犯？”杜衡说。
“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因为跳马行动。”
“就是说，日本人需要他肚子里的情报？”
“不错。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大量的报刊书籍。日本人是在一点点磨掉他的意志，通过这些报刊，让他觉得中国一定会输掉战争。但是现在他们可能等不下去了。”
“因为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杜衡倒是极聪明，立即猜到比较合理的一种解释。
“是的。我的判断也是如此。”
“但是会送去哪儿？”
“不知道。不过现在有一项优势在我们这里。”
“什么优势？”
“他在军舰上，敌人就不能用电话联络。我的同事会监听他们通讯。”
“你有把握，破译日本人电报？”
“有把握。安宅号只是一艘内河炮艇，没有加密机。与陆军之间通讯，很可能还是语音通讯，我们等着瞧。”
两人一直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个小时。果然又有电话打来。钱士禄接起电话，这次不声不响听了几分钟才挂断。
“又怎么了，没监听到？”杜衡小心问道。
“4天后，也就是12月3日一早，安宅号用交通艇送‘要人’在罗店镇川沙河口上岸，然后由陆路送南京首都监狱。”
“4天后再送南京？”杜衡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怪异。
“说说看你的看法。”钱士禄说。
“我总觉得很不对劲。把他移动到军舰上，最后却又从路上走？”钱士禄点头：“我也觉得有问题，难道他们不要江行舟肚子里的秘密了？”
“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杜衡说，“你不是说，昨天我们在伪政府那么一闹，他们觉得有人会救他，所以想把我们钓出来。”
钱士禄必须承认杜衡具有与生俱来的的敏锐性，也许在无数次仙人跳的钓鱼行动中，把人性中那些伎俩都琢磨清楚了。
“有这种可能。”钱士禄点头。
“若真要送，直接用军舰送到南京下关码头即可，何必再回陆路？”杜衡双手撑着头，继续分析。
钱士禄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我分析的不对？”
“不是不是，你分析的很对，我摇头是因为我必须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是吧，我可不是一般人。”杜衡得意道，“每个轻看我的男人，最后都要付出代价。”
她此言一出又觉得失言了，因为她心里指的轻看她的男人，其实是那些仙人跳里活该被骗的色鬼，她不想这么指钱士禄。
“对了，如果是圈套，他们会怎么处置江行舟？”她赶紧转换一个话题。
“你刚才说的没错，如果要送南京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江行舟这样的重要人员最好是军舰直送。既然不是直接送，必然还是会留在上海。我今天听到宪兵提到了一个叫做速水大佐的人。”
“昨天在伪政府的日本顾问也叫速水。”
“就是一个人。他应该是幕后的布局者。一定想要打好江行舟这张牌。所以，我分析他有这样几种破局的办法。”
“哦，说说看，我帮你参谋参谋。”杜衡也不客气。
“第一种，撬开江行舟的嘴，这几年他们没有做到。第二种，就是用江行舟钓出田雨，也能破局。”
“如果这样，郑汲清可能是日本人的棋子？”杜衡说。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田雨一个人没有办法救江行舟，所以被迫会找郑汲清，这样他就可能抓到田雨。”
“有这种可能，不过这种可能，还是建立在我们的假设上的。”钱士禄说。
“小心些总没错。”
“如果速水带着使命而来，要在尽快破局，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时抓到江行舟和田雨。而那份关乎日本国运的情报就在上海租界里，一旦他的目标达成，可以立即执行下一步计划。所以把江行舟送去南京是最不合理的做法。”
“我同意。那么，一个问题是，跳过他的虚晃一枪，江行舟会被转移到哪里？”杜衡立即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有这么几个地方。首先是回百老汇大楼，这显然不大可能。其次是去76号，也不大可能。日本人知道李士群这些人，既然能投靠他们也能投靠重庆，是靠不住的。剩下的是北四川路大桥监狱，这是宪兵直属监狱，但是应该也不会。江行舟既然软硬不吃好几年，送去监狱也是枉然。”
“那……”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就是日本陆军情报部门在狄思威路的情报站。”
“狄思威路？”杜衡一楞，这个名字虽然有些陌生，但是她不是第一次听说，田雨提过几次。
“既然速水的伪装身份是陈公博的顾问，行踪还是打听得到了。如果他出现在狄思威路。那么江行舟一定会去那里。现在就等着验证这个判断了。”
“如果江行舟真去了那里，还能救出来吗？”
“很难啊。”钱士禄苦笑着摇头，“其实我很担心这这个判断被证实。那里四面高墙，又在日本人严密控制的虹口。谈何容易。如果日本人打算陆路转移他去南京，反而比较容易下手。”
“也许有办法。”杜衡说。
“办法？”
“我听田雨说过，在执行跳马前，她和江行舟当时执行的一项任务，就是潜入狄思威路，也已经有了眉目。也许你可以和她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