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到底是谁?
杜衡也没功夫细琢磨,只听到楼上哨子声响起,然后是撞门声,那道插销就是摆设,只一下就被踢开了。不过她到了三楼也没有继续向下冲,她穿着高跟鞋,自然跑不过那些士兵,而是一转身到三楼走廊上。
她完全没有慌乱,就走在乱哄哄人群里。大部分人都听到楼上大吵大闹,迎着她向楼梯走来,大概想看热闹。
中国人的这一爱好帮了杜衡。
她逆着人群走,这样可以轻易隐入人群,追下来的人一定会被人群阻住也。
走到中间环形楼梯,杜衡四顾没有追兵,就匆匆走下去。到了一楼时,却见前面大门处并没有异样,于是快脚步走出去。走下漫长台阶,不远处大门口岗哨还是进来时一样,只有两名士兵分别负责查看通行证和检查随身物品,也没有加岗。而且出去直走一侧便道即可,无需如进门时检查。她的通行证还在那中尉手里,真要检查也是麻烦。
走到门口岗哨,转眼就能出去,却听到值班室里电话铃声响起。杜衡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名中士接了个大约3秒钟的电话,奔跑出来时如临大敌。
“有匪谍,紧急集合,守住出口,只许进不许出了,守住。”
六七名士兵从值班室冲出,把守住了出口,杜衡心中一凉知道今天麻烦大了。
她跟着一群被堵在门口无法出去的人向后退,暂时混在人群里还算安全,但是接下去怎么办?
记忆里,这大楼不止有前门,也有后门,或许还有机会溜走。她走到阶梯前向边上走,想要偷偷离开人群,钻进花园,再设法绕到大楼后面。
然而几名持枪警卫拦到她前面,呼和着向上面驱赶人群。
“都进大楼里,需要甄别匪谍。”
那几名士兵手上握着驳壳枪,眼露凶光,估计真会开枪。
杜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向上走,她回头看,刚才排在自己前面,分明已经出去的几位,也被抓回来往大楼里赶。这些人全都一脸茫然,只有杜衡知道那个匪谍就是自己。
重新进了大楼,一群人被赶到正厅,孙中山遗像下。杜衡看到那名中尉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于是偷偷侧转过身,取出自己那副眼镜戴上,试着再蒙混过关一次。
一楼其余办公室里的人也被纷纷赶到这里,大概要集中甄别。一时间大厅里有了一百五六十人之多。暂时杜衡还能隐藏在庞大的人群中。
“都把通行证拿出来,等待检查。”士兵们呼喊着。
选装楼梯上,几十名拿着步枪的警卫沿着两边旋转楼梯下来,他们和外面进来的几十名士兵会合,彻底围住所有人。
随即又有七八名穿日军军服,戴袖标的日本宪兵下来,其中还有两人牵着军犬。
随即,又看到吴四宝紧跟着李士群走了下来,杜衡没见过李士群,但是田雨给她看过李士群的照片,所以能认出。
杜衡猛然间惊觉一件事,事情远不是自己双眼看到的样子,自己以为这里守备稀松,然而这里不仅有李士群坐镇,竟然还有日本宪兵。实在反常。
杜衡兀自吃惊,若是那叫速水的日本顾问的办公室里有日本宪兵还能解释得通,怎的还有军犬?
她毕竟聪明,一时猜到一个最大可能:会不会原本就是张网以待,等着自己?只是自己笨拙,根本连敌人陷阱都没摸到,就被一个计划外伪军中尉给识破了?然后又被吴四宝一搅和,于自己竟然还能暂时逃脱?
但是这样说不通,刚才吴四宝在四楼大闹时,四周各处闲人都出来看热闹,唯独没看到半个日本人,可见隐藏的日本人纪律之森严,部署之严密,都猫在哪里等着自己自投罗网。然而,吴四宝为什么,不早不晚这么巧就在这个时间来抓奸?
待士兵们围定所有人也不急着找了,所有人在狐疑中又等了几分钟,终于有一个蓄着人丹胡子,的人慢悠悠走了下来。虽然是便衣,但是大概是个地位显赫的日本人,因为一脸铁青的李士群和气的脑门发绿的吴四宝,都向他鞠躬。其余日本兵也视李士群为无物,唯独对这个人敬礼。
这个人走上前去,越过李士群,拍了拍吴四宝的肩膀。杜衡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可以感觉是对吴胖子家门不幸安慰了一番,因为吴四宝叹息一声,还抹了眼泪。
“他就是速水顾问?”杜衡心里想。
那日本人扶着护栏俯瞰下面一大群人。
警卫们这才开始检查证件,杜衡知道自己逃不脱了,目下能掩护自己的唯有一副眼镜,别说真的证件,假证件都没有。
她后悔当日给田雨做了那一场催眠,让她回忆起那些东西画在纸上,自己耐不住好奇又看了一遍,奈何过目不忘也记在心头,到时候一定吃不住日本人酷刑招供出去。这样难免成为民族罪人。
抬头偷眼看那日本人,他正扶着护栏,气定神闲看着下面。等着自己这条傻鱼慢慢浮出水面。
她又开始后悔没带着那把枪,若是带着这会儿倒是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正求壮烈而不得,却有人拉她的手。她一回头,看到一张熟人的脸,停顿了半秒才想起是钱士禄。
他微笑着看着杜衡,与平日不同没有戴眼镜,反而杜衡一改往日形象,戴了一副眼镜。两人各有反差,看着对方。
杜衡从未见过钱士禄的微笑这么自信。
“你不是去浦东三元宫了?”
“枪一响,别急着跑。”
“枪响?”
不由得杜衡多问多想,枪已经响了。
也不知道哪里打枪,似乎并不远,但是不在大厅,因为没看到有人掏枪。
一时间楼梯上下,大厅里去全都乱套。
杜衡要跑,被钱士禄死死抓住,他抬头观察上面乱成一团的几个特务。
杜衡挣脱不得,四周一片乱,也不好问。
也不知道下面伪军警卫里谁先沉不住开始朝天开了一枪枪,其余人纷纷开枪,试图镇住人群。但是适得其反,下面人群以为日本人要屠杀,于是更是混乱。哭爹喊娘的开始乱跑。眼看场面彻底失控。
钱仕禄伸手摘掉杜衡伪装的眼镜,随手丢在地上。
“戴着它容易被认出来。走!”
钱士禄拽起杜衡向右面跑。跑出大厅推门就向楼下跑。分明是地下室。但是他毫无犹豫,似乎是有计划的。
杜衡一瘸一拐跟着。钱士禄发现不对劲回头看到杜衡一只鞋没了,也不知道掉在哪儿了。于是不由分说掰掉她另一只高跟鞋,向另一边路口一丢,然后拉着她继续跑。
“去哪儿?”
“锅炉室。”
“哪儿有出口?”
“有。”
钱士禄的回答言简意赅,不似以往风格,实际上他较之以前,何止语言,好像全无一个像的地方了。
两人到了嗡嗡作响的地下室,头顶两边都是各种管道。这里异常的闷热潮湿,想来是烧锅炉供热的地方,倒是身后人群吵闹声渐行渐远了。
“我走不动了。”
杜衡说。
“不能歇,附近伪军暂编第2军有一个乘车机动营,全速赶来需要25分钟,我们还剩下17分钟。”
“你到底是谁?”
“现在他们兵力还围不住市政府大楼,走,北面有船接我们。”
钱士禄没有回答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只告诉杜衡必须及时逃出去,若不然就真被困住了。
“那些日本人会不会跟过来?”
“会!看到那些军犬了吗?”
两人顺着狭窄通道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扇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锁。
“锁住了,你有钥匙?”杜衡问。
“有!”
钱仕禄一边回答,一边后退几步,然后上前一脚将铁门踹开,发出巨大响声。这声响,引来远处几声狗叫。
“地下室怎么可能有通道?”
“锅炉通风管道一尺四寸宽,能钻出去。”
两人走进锅炉隆隆作响的锅炉室,钱士禄将铁门关上,地上捡了根棍子顶住门,然后脱了外套扔在一边。
杜衡看的有些呆了,他何止一反之前的木讷憨傻,简直干练灵巧到家。
锅炉室里亮着几盏昏暗的灯,前面有一座蒸汽缭绕的锅炉。可以前上方有一线光线巨大的排气风扇后面射进来。看来他说的出口就在那里,那个出口很高,但是下面堆着很多沙包一样东西,倒是可以爬上去。
钱士禄一纵身跳上那堆东西,杜衡坐在一堆东西上喘气,回头发现是烧尽的煤矸粉。
田雨家仍旧烧煤球炉,所以她也认得这些东西,就是煤炭烧剩下的灰烬。
钱士禄攀上煤矸石堆,一跃爬上通风管。
“我们就从这里出去?”杜衡问。
“对,我想办法弄坏风扇,从风扇叶片之间爬出去。”
他一边钻进裹挟外面空气进来的管道,一边解释了几句计划。
只一会儿他爬出来时,脸上已经看不太清表情了,完全被煤灰染上一层灰黑色。
“糟了,风扇外,加了一个钢筋罩子。来不及锯开了。”
钱士禄看来碰到了难题。杜衡看了一眼手表,如果他刚才说的那个倒计时25分钟的时间作数,现在还剩下11分钟。如果杜衡没有理解错,这还不是逃出去大楼的时间,还得加上,逃离外面包围圈的时间。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