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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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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菲,我穿着拖鞋,这里冷风吹的好冷。不如我先回去,换件棉衣来,咱们再聊会儿。”钱士禄说完想要回去。

    “嗨,我只是一两句话的事儿,问完就完。”杜衡赶紧拖住他。

    “什么事儿?”钱士禄裹紧单薄睡衣问道。

    “你那个……”杜衡心里思忖该找个什么问题,“对了,既然你的卜卦如此准,不如再再帮我算个事情。”

    “不是告诉你要防范小人了吗。还算什么?”钱士禄茫然问。

    “算……算国运。”杜衡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国运?”

    “对,算国运。”

    “玩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再说了,这不是子平算法,六爻卦象可以解的。”

    “那周文王,当初不就是用六爻算的国运?”

    “芳菲,你有所不知。自先天八卦初改为文王卦时,仍有一百二十八象,上可通神,洞察宇宙,确实可以算国运,然而如今只遗下六十四卦,只能算个人命运了。”

    杜衡思忖,时间大概够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再拖一会儿。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倒是有,就是看谶书了,比如《推背图》。”

    “《推背图》怎么说。”

    “你想知道,哪部分国运?”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中日间战争,谁会赢?”

    “这个……”钱士禄做思考状,同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记得金批第三十九象。”他将盆儿夹在腋下,背着一只手看向夜色,做高人观星状。

    “谶曰:乌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悲苦。金圣叹批:外夷乱中原之兆。”

    “如何看出是外夷乱中原?”杜衡全然听得一头雾水。

    “你看,鸟站在山上应了一个岛字,旭日初升应在日本上了。人悲苦,不就是这乱世里的人,还不如太平时的犬?”

    “这一千多年前的谶书那么准?”

    “是啊,我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可惜……怎么就打不过日本……唉……”

    这是钱士禄第一次流露出对中日战争走向的遗憾,似乎内心深处仍然藏着民族自尊心。

    “那……要你说,我们和日本人的战争就是绝望的?”

    “其实,这四句谶下面,还有四句颂。我背给你听听,”他清了清嗓子。杜衡仔细听着,她知道凭田雨本事,应该已经脱身了,也不必和钱士禄在这里没话找话,磨蹭时间了,但是突然很想听听一千多年前,袁天罡和李淳风是怎么预言中日战争结局的。

    “颂云: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没。”

    “怎么解?”

    “十二月中,便是六月,阳历大抵七月。中华气数不足,就是卢沟桥事变,华北沦陷。”

    “嗯嗯,下面呢。”

    “南山有雀,北有罗,是指南方有精卫之鸟,北方有爱新觉罗。”

    “嗯嗯。”杜衡忙不迭点头。

    “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末么,天机还未泄露只有将来回过头来看,就能看明白。”

    “不必等天机,我现在就能看明白。金鸡就是专吃毒虫的神物,她等高一喊,日本人如同一条毒虫,就要沉入大海。”

    “这……也许吧。”

    “你说这谶语,神神叨叨,也没有个内在逻辑,中国真能打败日本,总该有个理由。”

    “谶语虽无逻辑,然而天道循环却不会停止,冥冥之中有迹可循,也许正是这天道往复,会让日本输掉也未可知。”

    “天道循环不停?就是斯宾塞约翰逊说的,唯有变化才是不变的?”

    “这个……”钱士禄一时答不上来。杜衡思路跳脱太快,这个洋人名字多半跳到他知识体系外去了。

    “嗨,你就说,天道如何循环吧?”

    “天道循环么……”他索性放下盆儿,一边逗成一团,一边看向杜衡,“正所谓否极泰来,福祸相依,强弱变化。”

    “又怎么说?”杜衡追问,不为拖时间,就是很想知道。

    “比如日本是小国,中国是大国。这是中国之长。”

    “嗯嗯。”

    “然而日本是强国,中国却是弱国。”

    “嗯。”

    “日本人少,中国人多。日本利于速战,中国利于缓图。日本失信于天下,中国多助于世界。”

    “有些道理。”杜衡自觉听懂一些,然而却又好像没太听懂。

    “所以,从形而上学看,日本此战绝非明智,中国拖延日久,或可待时机而变。”

    两人四目相对,钱士禄高度近视的双眸似有了几分神采,甚至瞳孔都似在收缩。

    然而转眼,他的眼神又开始涣散无光。

    “然而,天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看破的?当下也未见到可变的时机。我们升斗小民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了,这中日战争又与你我这样劳碌求活的人何干?”他摇了摇头,转身去收裤子。似乎又变回那个麻木势利的亡国奴。

    杜衡扔掉烟头转身返回,她有些生气,却又觉得好笑,因为自己其实气不着这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浑人。

    回到屋子,田雨已经坐在床沿抽烟,满脸堆笑。

    “轻而易举。其实你不用和那个呆子拖那么久,聊什么天道的,他这种人懂个屁。”看来田雨早回来了,也没闲着偷听了两人说话。

    杜衡挤出一丝笑容,仍然脸色不好。

    “怎么了?”田雨问。

    “没什么。”

    “你在生我的气?”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可以懂一些是非,也能讲出一些道理,却对国家前途如此冷漠如此绝望。”

    “你是说那个呆子?”

    “是的,我觉得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但是他偏偏就是非要觉得……不论战争输赢,与他都没什么关系。”

    “嗨,这个世道这种人还少吗?对了,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你不是讨厌他?”

    “毕竟是同乡。若将来他定个汉奸罪要枪毙,我总也不好受。”

    “再真要枪毙汉奸,你放着你爸爸不操心?操心他是什么道理?枪毙他又不让你守寡。你爸爸可在南京教育部当差,比钱士禄这种乡下汉奸罪大。”

    “是啊,也该操心操心我爸爸才对。”

    “我看你不对头啊。”田雨冷笑一声掐灭了烟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筹备一下。明天早上秦川会在乍浦路桥上和汪伪那边接洽,他建议我可以约郑汲清在那里见面。”

    “也好,你见到他说些真心话,也说些假话。真真假假,我也安全几分。”

    “我看你明天去伪政府,混进去不难,想进日本顾问办公室也不大可能,权当练练身手,若有异常就回来,也不要从江湾直接回来,虹口日本人多。从浦东绕回来。”

    “我知道。”

    田雨不能在此多待,她也来不及教会杜衡怎么开保险箱。实际上她对行动成功根本不抱希望,怎么可能有现成的情报放在那里等你去取?想来真有人事调动的档案,也该是堆积如山,任你找也未必找得到。但是那里的日本顾问办公室毕竟是一个将来可能获得情报的地方,让杜衡去踩踩点,看看防范如何也没什么错。所以只提醒杜衡小心些,没机会赶紧回来就是了。

    她匆匆离开后,杜衡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抽了几根烟才睡着。

    11月27日一大早,田雨打了一个电话给秦川,又确定了一下计划,然后才打一个电话给安乐旅社的郑汲清,约他上午10点在乍浦路桥边,泰昌客栈见面。

    她必须在杜衡行动前,把她们不赞成潜入特别市政府的想法传达给郑汲清。当然是建立在对他不完全信任的基础上,想要传递给他的假信息。

    那个地方也是秦川建议的,一来偏僻适合接头,二来他一早上正好在桥上执行公务,如果郑汲清确实不可靠,日伪突然间就要部署过界抓田雨,调来的人都得从乍浦路桥上过,那就被他发现了。这样既来得及救田雨,也就顺手识别出郑汲清。

    至于他一大早在那里的原因,其实是代表法租界警务处向汪伪移交一批犯人。目下,凡租界里抓到了可能有抗日嫌疑的人,都要通过租界里的日本刑警甄别,只要日本人想要,都得乖乖送出租界,送到日本人那里。这些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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