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仿若星河的眸色之中闪烁着泪光，沉闷悲伤从心底扎入

    彼时，雾旭长林。和暖的风轻柔拂过，丹舟尝试张开双臂在竹枝间穿行，这身衣裳轻盈无比，她扯起飘带端详，举起双手仰头欣赏袖臂上的薄纱和纹理，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长鸢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看到她从自己的欢喜中出来，才对她说：

    “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找来。”

    有这身舒适好看的衣裳，丹舟已心满意足，长鸢既然询问，她就认真思考，想要认真地回答他。见麟不曾问过她，定琏最想要的，是她可以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经年不动，是最不会问她的所愿的。现在突然有人问她喜欢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想到《大智度论》，丹舟对佛陀心生好奇。四矞的道法，注重先思考，而后领悟，“物欲”自然而然成了一种无趣的情绪。她对佛家的了解颇为浅显，认为他们的修行是先禁锢自身，与四矞主流道法的修行截然相反。腊肠打汤图新鲜，丹舟对于这超然物外的佛家思想倒是有些好奇，她说：“僧侣寺庙，那是什么样的？”

    长鸢变为一缕烟雾，化身于不远处的秋千上。他双手握着秋千索，双脚离地不高，悠然地坐在秋千上缓缓摇晃。

    丹舟这才留意到，那里有一架秋千。

    “四矞无佛家僧相，要去中州。你喜欢中州吗？”秋千停下，长鸢侧身倚靠在一侧的秋千索上。

    “除了故乡三危界的不同，我对中州、对四矞其他三界的情绪是一样的。”丹舟说。

    “故乡，中州是故乡。”似是想到遥远的事，他低声呢喃。

    丹舟向长鸢走过去，旁边的三青明显又开始紧张了，悄悄地往脚边的铃兰移了一小步。

    丹舟说：“这只三青鸟似乎有些怕我。”

    长鸢说：“无妨，或许是与你的本相有关。”

    “本相，我的本相是什么呢？”丹舟呢喃自问，目光逐渐迷茫起来，仿佛失去焦距一般。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将视线转移到长鸢秋千上，道：

    “南即也有一架秋千，是定琏做的，长鸢这架秋千吊在歪脖树上，南即那架是从上空的云朵上面吊下来的。这是一棵什么树，怎么不长树叶？”

    长鸢说：“这是一棵桃树，树死了，所以没有树叶。”

    三危的树怎么会死？尤其在帝鸿的姚园，那些桃树非但不会枯萎，反而繁花似锦，盛开不衰。这树或许是长鸢自他界移来，只是为何要移一棵死树？

    “桃花烂漫夺目，竹景宁静致远，在这里枯树也别有一番意境。”丹舟走到桃树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

    观察树干许久，待她转过头来，发现身旁坐在秋千上的神君闭着双眼，已然进入小憩之中，安安静静的。丹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熟睡中的神君，心生抬手抚脸之念。

    沉睡者似有所感，悠然转醒，望向她，以为丹舟赏完树，遂而起身道，“走吧，带你去看佛陀沙弥。”

    将要出三危界域之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丹舟回首，恰见远处一座神殿屋顶爆开，浓烟滚滚，屋顶腾空而起，烟尘弥漫。首先出现的身影与长鸢身形相似，身高八尺，凌空而立于烟尘之外，强大的气流令其衣袂长发翻飞不止，一副傲视下方万物的姿态。随后，地面烟雾中缓缓走出另一道身影，负手而立。一上一下，高度不同，二者相对而立，气势相当，剑拔弩张。

    神座对峙，极其罕见，若无索求纷争，实在难以找到大打出手的理由。屋顶都已掀飞，看起来可不是打着玩的样子，三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热闹？

    长鸢却并不在意，他或许已有所察觉，只是头也不回，更别提劝架拉和。

    他们前往的寺院位于一座大山之上，大山峰险雄秀，台阶绵延无尽，还有几段极陡的路，天梯一般高耸入云。

    丹舟眼神不佳，听觉却灵敏，距离还比较远的时候便听到了僧人诵经的声音。经文的诵读像一首温暖悠扬的曲目，可以平静心中伸手难以触及的躁动。山风清爽，鸟鸣声清脆悠长，悦耳悠扬。寺中少有僧侣之外的闲散人，偶有伶人在檐下赏雪，遥遥观其傲人的身姿与深情的眉目，看起来，比长鸢的眼睛更具故事。

    另一侧的廊中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小沙弥跑过。

    他们在寺院中粗略转了一圈，丹舟却在法堂伫立良久。稍后又转回了寺院大门前。

    丹舟问，“这是中州什么地方？”

    “中原外方，离此处最近的城镇有四五十里的距离，宗宣说此处在深秋时节别具风格，那时，我们可以再来。”长鸢说。

    “宗宣说？长鸢自己觉得呢？”

    长鸢浅笑转头，似有逃避丹舟眼神之嫌，“我眼里看不见山色，不懂诗情画卷。”

    “为什么？”丹舟转身朝山下走去，长鸢紧随其后。

    走到台阶前，丹舟停下，长鸢或许一时没有留意到，已经走到一级台阶下，发觉丹舟停下，长鸢停下脚步，丹舟见机跑到他身前，站到比他低一级的台阶上。

    看着丹舟，长鸢知道她在等自己的答案，道：“我不喜欢中州，舍弃人身后，就不常来了。”

    不喜欢中州，为什么？“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遥望故乡，路途遥远漫长，两只衣袖已经被泪水沾湿，却仍然擦不干。人重亲情，远行的人若是归家，必定会望着家门喜极而泣吧。长鸢是因为家人都不在觉得难过？近乡情怯？

    丹舟并没有追问到底，而是将话题转回到开始的时候，“长鸢的目光不在山色之间，那长鸢喜欢什么？”

    “我……”长鸢的声音有些犹豫，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是如此地真挚热烈。

    丹舟更是恨不得钻进长鸢的心里，看看清楚他在想什么，她思索着，思绪渐渐地飘向了云天之外。

    长鸢微微低着头，脸庞被垂落于面颊两侧的额发遮挡住小半，那双眼睛却在这个角度格外好看，浓密的银色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眸犹如星辰大海一般，不禁让人沉醉……

    看着丹舟，长鸢一时语塞，双瞳失神又快速聚焦起来，流露出难以遮挡的丝丝情欲来。

    未经思考，丹舟便抬起双手捧住长鸢的面颊，踮起脚尖的同时将长鸢稍稍往下拉扯，动作行云流水般丝滑，吻上长鸢的嘴唇。

    丹舟深知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早在温川上方的云端之时，她就开始有些无理取闹、纠缠不休。长鸢很好看，看着他，内心就满是难以言喻的欢喜，于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为防止长鸢躲闪，她还特意用手捧住他的脸颊。起初，她的本意只想如蜻蜓点水般轻啄一下，然而见对方没有抗拒，她便吻得更深了。

    被她“制住”的神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闭上双眼，伸手揽住她的腰。

    他并未躲开，反而积极回应着丹舟的亲吻。丹舟将手慢慢移动至长鸢的脑后，指尖穿梭于他的发丝之间。而长鸢则不紧不慢地配合着她，温柔地回吻……在这欢愉时刻，一丝悲伤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恍若看见仿若星河的眸色之中闪烁着泪光，一丝沉闷悲伤的情绪从心底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