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毅！你完蛋咯！居然敢拜夫北山

    丹舟左手在水中来回划动，身后没有传来回应她的声音。对于长鸢的“嗯？”她并没有听见。她过于在意长鸢的事，甚至开始将神界想象成这种氛围，然而长鸢不理解她提及神迹染灰的缘由。

    三青独自走到一旁，绕着不远处的一株竹树徘徊，时而用爪子扒拉地上的枯叶，时而歪着脑袋端详。

    少顷，长鸢开口问道：“你多少年岁了？”

    神不记年岁，尽管她只算半个——见麟宫里的簿子上倒是有所记载。

    “不甚清楚”几欲脱口而出，突然想起长鸢出身中州，凡人，皆会铭记自己的生辰年岁，于是丹舟报了个约莫的数字，“嗯……一百……一百七……七十二，一百三十二吧，这是大概的，问见麟的话，他要清楚一些。”

    长鸢问，丹舟仔细答了，他却似乎没有仔细在听，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见她身着主玄青的深色渐变彩衣，衣面上客松飞燕栩栩如生，令绸缎衣物更显灵动，拙燕于色彩过渡处呼之欲出，使乌漆漆的玄青色看起来不那么沉闷，然而曲裾形制却令她束手束脚，衣袖落入水中浸湿，玩水时还得时不时撸袖子，扒头发。

    长鸢转头瞧了一眼在旁独自玩耍的三青鸟，回过头来，指尖轻动，微光闪烁，丹舟身上的曲裾瞬间变成了简单松快的上衣下裤，垂落的秀发亦绾成了双螺，双螺上簪上群青缠丝玳瑁，又在青黝半臂上点上藤紫色云纹，腰间缠黄玉蹀躞。少女的装束终于与她的活泼自由相得益彰。

    这样的衣裙不束手脚，丹舟在水面拍打数下，起身奔跑一圈，伸展四肢，明显感受到浑身的轻松舒适，她顿觉玩心愈发大了起来，有超乎往日的愉悦欢快，这下更能跑能闹。

    一旁专心扒拉树叶的三青被欢快的丹舟惊了一跳，抬起头来，朝长鸢丹舟这边望去，它转过头轻轻一跃，跳上旁边比它高出两倍的石山，飞上石山后发觉险些踩到石山上的一株铃兰，三青又向旁边挪了两步。

    崇山界。

    慕凌湖是仙界第一大宗门，依偎于巍峨耸立的高山之上，此山奇峰罗列直插云霄，其上尊峰更是宛如通天之柱一般，云雾缭绕。

    这座神秘而庄严的山峰脚下，一名男子缓缓走出山门。他身形略显佝偻，颓废得仿佛背负千斤重担。来到大门旁边的石狮子处，男子停下脚步，稍稍侧身躲藏其后。

    随着宗宣的视线望去，他转过身来，其面容令人十分震撼——只见他脸颊消瘦至极，犹如饿殍般皮包骨头，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不知脸上的胡髭是经历了什么，虽不怎么长，却根根竖起，杂乱无章，显得邋里邋遢。

    而与这憔悴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条系于腰间的干净整洁的腰带，看上去崭新如初，十分突兀。从这瘦弱身躯和深陷的面颊不难判断出，此人身体状况极差，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这样一副落魄潦倒的形象若置身于中州大地之上，无疑会成为众人眼中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之人。

    迈步踏上行程，他立马就不再畏畏缩缩，毅然背起手中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慕凌湖地界。

    此刻的宗宣正悠闲地躺在一朵洁白如雪的云朵之上，驭着白云悠然自得地飘荡于天际之间。

    下方男子的步行速度缓慢至极，宗宣跟了许久仍未能得知他究竟欲往何方、所为何事。瞅着男子满脸杂乱不堪的胡须，宗宣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男人的状态远比当年的要差，这样颓废潦倒、不修边幅实在让人感到费解和困惑。

    他寻至一丛林，换下身上象征着慕凌湖身份的宗袍，行至夫北山，停下来，跪下，朝拜。

    看到这一幕，宗宣坐起身子，紧紧盯着下界的大山，心中充满疑惑，自言自语道：“这到底在弄什么名堂？”接着暗自思忖：长毅！你完蛋咯！居然敢拜夫北山！

    对宗宣这样离经叛道的，跪拜夫北山其实也无伤大雅，这样自言自语这样腹诽完全是他实在太无聊了。

    跪仙界的夫北山有何问题？遥想许多年前，仙界曾有过这样一段传言：有仇魔者布下灭世之局，当魔女的魔灵在四矞被盗时，四矞同宙虚就陷入了局中。魔君因爱女魔灵于四矞界内被盗，迁怒四矞而将妖魔引攻入羽山，以此胁迫四矞举力找寻魔灵。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仇魔者发现当时在崇山修炼的帝荀有大神之力，又知晓帝荀与小魔女私交甚笃甚至有情爱之说，于是精心布局，欲借帝荀之力打击魔界。所谓“灭世局”，灭的是魔界。

    荒诞。

    布此局需充分了解帝荀的性情，并毫无偏差地逐步推进，与长鸢私交甚密的宗宣因此在传言中充当了幕后黑手。宗宣的“不良记录”众多，在仙界修炼时，因离经叛道惹下不少麻烦，后来更是打伤凤凰，险些令帝鸿丧命……桩桩件件加起来，所有谣传都变得有理有据了。

    在魔界消失后的三五十年间，宗宣要毁灭四矞的传言甚嚣尘上，四矞之中，除了三危，崇山、幽州和羽山界都笼罩在宗宣的阴影之下。

    宗宣忆起这些过往，不禁冷笑一声。

    传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宙虚消失之时，宗宣早已身处三危上北，正被囚禁于德祖那处，故而传出他有惊人的谋略手段，四矞危在旦夕。

    传言并未影响到宗宣，身处三危上北之地，他清净极了，清净到发疯。

    “灭世局”后，夫北山葬了一只魔头，再无人问津。此次冲突，一只魔族死在夫北山，据传是魔王身边的得力干将。魔君率众妖魔攻入羽山后，四矞的宁静被打破，人间陷入长达十三年的大动乱，同时，神界发现少司神君失踪数年，而无常双神瞒天过海之事也被揭露。为惩戒无常双神失职之过，将其剥夺神格，作黑白无常鬼，神座冥王自此入主幽冥殿。

    有仙门师兄打趣宗宣，称无常双神遭此劫难，是被宗宣影响了气运，他常年称无常为无常鬼，如今真成鬼了。宗宣听了，抓起烂树叶塞了师兄一嘴，让他莫要胡言，他这样胡说才影响气运，影响他宗宣的气运。

    半日过去，宗宣跟了个一事无成。长毅拜完夫北山，走着走着就腾云去了中州。快到中州时看见长鸢，仔细一看，丹舟也在，还换了一身装束。

    原本因长毅终于肯驾云而兴奋，见此情景，如“春风得意马蹄疾”般的轻快瞬间蔫了下去，脑海中浮现出一双落寞的眼睛，还有那句“堪不破红尘，成什么神仙”。

    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将长鸢推回到过去，致使其再不愿走出来。

    见识过失而复得的希望，对下一次怎么会没有执着。

    须臾，宗宣回神，朝着与长鸢相反的方向，随长毅前往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