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一直都在
丹舟看着慕凌湖的弟子离去,收回了目光,宗宣却仍凝视着那个方向。
“师兄,你在看什么?”丹舟问。
“最后面的那位,是长毅。”宗宣说。
“他看起来有些奇怪。”丹舟说。
“哦?何出此言呐?”宗宣问。
“观其发髻凌乱,其他仙友皆对神秘的相助之人师兄你心怀尊崇,他心中似乎并无此等道理。再看他所着雪鹤红梅袍,与其他同门也略有不同,且左肩下背骨处似有破洞。这位长毅师兄身上有一股颓废消沉之气。”
宗宣点了点头“长毅仙资极佳,胜阿鸢很多。阿鸢停滞于育帝,而他修至德祖应该没有问题,至于真人品阶,则需机遇。”
“知晓。”
“然如今观之,比起当年,长毅的法力不增反减了许多。”
“法力还能不增反减?不是你变强了,相比之下才觉得他弱了?”
“并非如此。你可知道羽山南边的荒泽?”
“堕神的封印也在那里,集恶鬼堕仙于一地,很邪乎的一段地域。”
宗宣略感惊喜,本是自问自答,不曾想丹舟竟答上来了,他接着丹舟的话说道:“那位长毅师兄便是从荒泽出来的,凡人之躯,也不知是谁将他拐去了那里,被带回来时倒是平静,非一般的从容冷漠。觉得他与阿鸢相似,却又说不清楚何处相似。有一次在赤羽天桥峰撞见阿鸢练笛,他有些惊慌失措,此乃人之常情。长毅师兄则不同,当众摔得狗啃泥也能若无其事,站起身来,继续走自己的路。当年上尊峰诸多同门都曾关注过他,山主还特意抹去了他的过往,越是遮掩越是叫人好奇,所以对他记忆深刻。”
“从赤羽天桥峰过去是林泉,那不是……干了什么,被这样重罚?”丹舟汗颜。
“谁说被罚?去赤羽天桥峰就是去林泉?阿鸢也在。”
丹舟侧过头去,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那片荒林,长鸢去的目的和你肯定不同,那么多年过去了,您的名号,丹舟在南即亦有所闻。”
“哈哈哈哈,”宗宣闻言偏过头大笑,他大概晓得没出过南即的丹舟是怎么接触到这些信息的,他向一旁走了两步,“他们那妖魔化的本子你也敢看。”
“本子与现实固然不同,但亦非空穴来风。可惜神界少有的写本子的神君已入轮回道,他的本子不像凡间的那样挣扎悲苦,其文风与师兄你一生的恣意潇洒颇为相合。哎?长毅师兄的超然物外,是否与他的异样有所关联?”
“你要知道,荒泽的恶鬼堕仙,都有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唯恐长毅的异样与荒泽有所牵连。”
“要查他吗?”
“这是阿鸢的事,是帝鸿的事,不至于我去查,我才不管,好奇随口说说罢了。”
宗宣将丹舟带回雾旭长林,她说她不想回三危,宗宣说她应该呆在长鸢身边。
长鸢在长林吗?在的吧,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以什么情绪去说?
步入竹林,三青鸟飞来,伴于她身侧。
三青脖颈细长,眼睛圆圆的,有长长的黑色眼尾,模样乖巧可怜,丹舟每走两步,便不禁去看它。
她规矩行走时,三青便乖乖走在她不远处,一见她有大的动作,便扑腾着双翼,生出阵阵大风,卷起落叶无数——丹舟无奈,三青总是无端臆想她会伤害它。
“好三青,你是神鸟,我唤你三青叔父还是三青姐姐?你生得这样俊美,我想唤你三青姐姐。”
三青鸟只顾行路,未予丹舟任何回应,丹舟便当它对此并无异议。
“三青姐姐,曾有一段时日,我极欲养鸡,然而数年已逝,此愿未尝实现,后来淡忘,也不复养鸡之念了。”
三青:“……”
“三青姐姐,你知道吗?南即有很多像粉蝶花那样的小花,没有高大的树,我们的秋千是挂在云上的,那是一朵不自由的云。”
“……”
丹舟喋喋不休,始终未见三青回应,直到看见一个人影,奔逐上去才看清,是长鸢。
“长鸢!”已备好致歉解释之辞,丹舟疾奔而去,不料竟扑了空,“长鸢”在她环抱的双手间化作烟云,消失了。
“假的?”她举手张开五指,五指缓缓抓过青烟,青烟渐淡,最后消失无踪。
不远处木屋旁,有十几二十个幻影共用一张脸,身着各异,皆为女子。有的着装甚为华丽,是宫廷装束,有的着麻衣短衫,彼此不相言语,各自反复做着自己的事,毫无交流。
不知幻影为何物,只觉他们诡异得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危险,丹舟往后退了两步,心中充满恐惧,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紧张地向左侧瞥一眼,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她压低声音唤三青,脚步匆匆地朝着左边奔去。
跑了一里左右,她回首望去,排排竹树已将那些幻影挡住,不见踪影。
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水流声,宛如天籁之音。被这美妙的声音吸引,丹舟不由自主地顺着声源前行。渐渐地,一幅美丽的画面展现在眼前——长鸢静静地伫立在一条清澈见底、潺潺流淌的小溪边,宛如一尊绝美的雕塑。
三青见到长鸢,展翅飞到他身后,乖巧而安静地站着。
水流淌过青石,竹影投在溪底的青石上。一阵风吹过,丹舟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发丝随风贴在她的面颊上,竹影随着高处的竹叶晃动。长鸢脑后的长发越过左肩垂在身前,发丝拂过他的颔脖,吹到他右后方的丹舟身旁。
丹舟伸手接住,长鸢回头,见她如沐春风般笑着。
两人相对无言,对视片刻,丹舟手里仍攥着长鸢的头发,她说:“鉴于你自己先跑回来,这很过分。”
“我一直都在。”长鸢神色平静,眼神似是藏着思绪,十分专注。
丹舟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目光。她松手,青丝从手中滑落。“为何?你在生气?”
“不是生气,我……身体不太舒服,因而形体不稳。”
丹舟以为自己听错,恍惚了一下,看着他撇开的眼睛,她想不明白,长鸢的神阶明明是育帝,为何会从他身上看到孤寂、疏远、无力落寞和历经岁月沉淀后,四五十岁人才有的沧桑。长鸢的话里有故事,要想知道长鸢想表达的情绪,她只能用猜。
长鸢察觉到丹舟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正面直视着她,“怎么了?”
丹舟走到溪边蹲下,将手伸进水里,皱着眉说:“神迹已经开始染灰,他们一个个都选择沉睡在灵山巨石下。”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远古的光芒逐渐黯淡,神界似乎在悄然无声地改变着,变得越来越孤寂,他们还会醒来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