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仿佛含示了多年的觊觎和窥探
丹舟听着宗宣的叙述，他栩栩如生娓娓道来，一个个生动的场景呈现在她的眼前。再世为人时，长鸢经历怎样的痛苦死去，再入世亦是形单影只。
“我常深陷于自恼，若不引他回中州，或许长久之后，什么都可以释然。”
丹舟低垂眼眸，视线落在宗宣的鞋上，怎么宗宣这样洒脱、看淡世间荣辱得失的神座，也有如鲠在喉的不甘往事吗？
沉默片刻后，丹舟轻声问道：“长鸢，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是了，”宗宣长叹一声，“中州九年，将近十年，到头来发现，竟然什么都是假的，怎能不悲。我不知那时的阿鸢是否知悉，依生死簿所载，他无法降生，你懂吗，原本这样一个鲜活的人是要胎死腹中的，婴灵亦要散归天地。但是他活到了十四岁，生死簿燃起凡火，烧毁了许多东西，也烧出了许多原本不存在的名字。彼时的无常双神几近癫狂要拿阿鸢的魂魄，不惜戮仙。”
戮仙？！丹舟瞳孔骤缩，于神界，戮仙是大忌！无常若不择手段杀掉彼时的宗宣，等同堕神，无异于向神界宣告，他是恶，他欲将罪恶洒满世间。如此代价，所为何求？
丹舟看着宗宣的眼睛，他双眉紧皱、眼神飘忽不定，明显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当时他一直很安静，所有情感都藏在眼里。无常狠厉地伸出利爪，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挡在前面，望向无常的目光充满坚定决绝，宛如看到光，看到救赎。”
长鸢的情绪藏于眼中，似乎确是如此。也许是悟道的缘故，丹舟很难从长鸢的眼中察觉情绪变化，不论是极具讽刺意味的话语，还是玩笑，长鸢都没有附带相应的表情去展示其心境，丹舟对此常常哑然，不过宗宣总能准确理解他的意思。
但是，长鸢既已悟道，还有什么执念可说呢？
“是魔界的少主救了你们。”丹舟抓住一点。
“是。”宗宣点头回应。
“长鸢为什么……求死？”
“求死？倒也不算求死，或许是心有负担，所以临时起意罢了。遇到危险能跑的时候，他也跑得不算消极怠惰。”
听到这里，丹舟稍稍松了口气。“那位魔界少主，长鸢如何看她？”
听到魔界少主，宗宣立马收回游离的目光，将食指与拇指放在下巴处，装模作样起来，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丹舟凝视着他，心中暗自腹诽，这神尊果然如传闻所言，端庄持重不过转瞬之间。
“小妖女打退了无常，调戏了阿鸢一番，阿鸢倒是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反抗。后来我总是逗他，因为他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挺好玩的。仔细想想，当时确实叫无常唬住了，竟没有察觉小妖女的神智不正常。”言罢，他望向丹舟，“吃醋？你们不是才认识？”
！
丹舟瞬间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起来，哪里来的吃醋，没有道理！意识到自己的刨根问底，丹舟赶忙致歉，“不敢不敢，是丹舟唐突了。”
宗宣审视着丹舟反应，若有所思，“并无冒犯，本座只是在想，神君是否……对阿鸢倾慕已久，适才紧张了些？”
丹舟闻言，嘴唇几乎抿成一条波浪线，伴着心慌，连连摆手。
“有什么关系？”
“呃……”要说关系，便是“钦慕阿鸢已久”这句，仿佛含示了对长鸢多年的觊觎和窥探，夹杂着别样的心思。再者，宗宣尊称自己为神君，实在有些突兀。她并非神明，只是神座后裔。而神座的倾慕，听起来也颇为怪异。至于理想中的神仙眷侣，丹舟从未想过对方会是三危神座。修身养性，成神进入三危，关于男女之情，因他们的觉悟，他们的爱已不同于书籍所描绘的，并非丹舟所期望的那种。神或许能理解丹舟的爱，但丹舟的爱与神的道不同，她始终认为，这其中会产生问题。
宗宣瞄了她一眼，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要介怀不要介怀~有何需求，尽管对阿鸢直说便是，无需害怕。以他的性子，”宗宣捏着嗓子说道，“长鸢长鸢，丹舟想要你的神格。
他也会将自己拆了给你。”
哈哈，丹舟笑了两声，“他对谁都这样吗？”
“你喜欢花吗？”
“啊？我喜欢昙花。”
“就像——在月光下，你看到四五朵开得极美的昙花，很美，很美，美得令人失神。失神过后，你会想到一些已经住进你心里的人。若这些人在，你会感到开心幸福；若这些人不在，你的安宁便仅仅只是安宁，只是摆脱世俗纷扰后的静谧与寂寥。就是让他感受到幸福安宁的‘这些人’，即使拿走他的一切，他也不会在意，他在乎人，其他的都是不值当的身外物。小狐狸很惨，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走近阿鸢的心里。”
随着宗宣的叙述，丹舟想象自己来到一座山崖处，看到裂缝中生长着一簇美丽的昙花，在月光下闪耀着洁白的光芒。她的嘴角渐渐上扬，可心中无人，怎么样才算幸福？
“小狐狸？苏冒吗？”丹舟问。
“哎对。阿鸢说了？”
“嗯。”
“他既然提起，他就并非他所表现得那样冷漠了，他知道自己无法回应小狐狸，也是希望小狐狸能离开他找到自我。”宗宣说。
“师兄，长鸢有没有赶过苏冒？”
“没有，要赶人就得说些伤人的话，他似乎干不出来，嗯某种程度上，阿鸢其实很善良，但是干的事情又很冷漠。”
“为什么？”
“说他冷漠，因为从来不会考虑小狐狸的情绪去抚慰小狐狸两句，他坐在那里，小狐狸坐在不远处，除了会时不时叫小狐狸看些书，再无其他。”
是吗……
“师兄说令长鸢感受到幸福安宁那些人即使拿走长鸢的一切，他也不会在意，若是遇上有心人，该当如何？若起心不正之人接近了长鸢，怎么办啊？”
“啊，所幸，似乎并未有此种。”
那便好。
心中的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丹舟瞥见云头下的众仙。宗宣湖下收了念灵，被困的宗室弟子便自行脱困。他们大多身着慕凌湖的宗服，其样式是内室弟子。他们将仪容整理妥当后，站成几排，以谦恭尊敬的姿态，朝着东北方向弯腰作揖朝拜一番，而后才自行离去。
传闻说东北方向的瀛洲岛下，有一座大神的神邸。若遇贤者相助，而对方又不现身，都会朝着大神的神邸朝拜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