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个傻子坏得很,的确对本座有企图
地上已经堆了两指厚的雪,这么冷的天,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留下的人留念逐渐消散的欢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河边的那对男女在那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去,大概是有心事的人。
男的很高,身形勾人,气质淡漠清冷,很多人在桥上就看到了他,于是故意买来河灯,在河边驻足。
可他身边已经有一位娇俏甜美的小娘子了,软糯糯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妻,因而也没人敢上去搭话,就连纨绔也只是远观,走过了以后回头望上几眼,不敢招惹。虽是纨绔,但也看得出男人的衣着配饰不是家里可以买来的,也不是靠家里关系就能弄到的品次,惹这种人,要么对方不屑搭理你自讨没趣,要么就是给家族引祸,纨绔不是地痞,多少知道些轻重。所以没有人打扰他们。
但是有一个小公子,约莫十五六岁,白白胖胖,唇红齿白的,坐在十步以外的石狮子上,也不上来说话,在一旁盯长鸢盯得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了,长鸢觉得甚是冒犯。
他思绪渐深,忽视了小胖子,丹舟却走了过去,对着小胖子表现得怒气冲冲,“你干什么?断袖之癖啊!”
“你、你是谁?”小胖子被吼得一愣,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是中原,但是现在的人怎么称呼“妻子”这种角色,丹舟却不知道,她自然要回答小胖子,否则人家看不看长鸢,她是没有权利去管的。
“我是他婆娘!”她神气活现!要表达权利,就是要有气势!若是因为要考虑是否得体而结巴了,或是不明白情况说错了,都是会失去主动权的。
深思中的男人闻言看了过来,眼里闪过有一抹惊恐。
“婆、婆娘?”小胖子显然被这一句“我是他婆娘”震慑住了,他见过妇人吵架,就是这样式儿的,问题是,这几个字组合起来与姑娘的形象气质极其不符,太过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蒙在了原地。
神气过后,丹舟竟也有些尴尬,此时长鸢走了过来,环住丹舟肩膀,笑着对小胖子说道:“是的,这是内人,本宫是她爷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他笑得十分和蔼明媚,像是刻意表现亲民。
本、本宫?太子吗?小胖子弹射起来,站到长鸢面前拘谨地点了点头,“您、您好!”
长鸢收了八九分笑意,道:“您有什么事吗?”
小胖子道:“我没什么事……”
丹舟问道:“那你盯着他做什么?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你了。”
小胖子道:“我没有……”
丹舟不解,怎么还否认呢?
长鸢拉起丹舟手腕,“我们走吧。”
丹舟也不想与那人纠缠,顺着长鸢的力道要走,那小胖子却跑在前面将二人拦住。
丹舟压下眉毛怒目而视,怒气值渐涨,小胖子冒犯长鸢在前,纠缠在后,此事没有办法善了,她紧紧盯着眼前的胖家伙,预想着上去一掌将他推开,不是小女子轻轻的一掌,丹舟的一掌,必定震伤小胖子肺腑。不知不觉间,嘻嘻竟自己跑了出来,在暗处对着小胖子龇牙咧嘴地笑。
身侧的人向前一步,挡在了她与小胖子之间,柔声道,“我没事。”
嘻嘻倏地又缩了回去。
“哈哈哈三青道你来了中州,果然出了四矞便见你在此了。”一个雄浑的男声从街道处传来,带有三危的气息,是神座。
丹舟收回目光望去,只见身姿挺拔的神君信步向他们走来,神君双目狭长深邃,高束发冠,立体黑色罩衫下着云水雾蓝色的长袍,他身形高大,又束高冠,走到长鸢身旁竟将长鸢衬得秀气了。小胖子见了这般人物,心生畏惧,那人看起来能一掌捏碎他的脑子,便萎靡着自己离开了。
“难得准你出来,来我这里做什么。”长鸢态度冷漠,眼神也不曾给到神君。
神君道:“沾你的光啊,自是先来你这处。”
长鸢问:“什么意思?”
“哇,自是因你缔结良缘,普天共贺的缘因。虽没有赶上婚礼,好在德祖肯放本座出来。”他笑着将目光转向丹舟,毫无拘泥,“弟媳妇儿,我家阿鸢承你照顾了。”
“哈哈哈。”丹舟不自觉被他带动情绪,跟着笑了两声,又想到是自己承长鸢照顾,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是长鸢照顾丹舟。”
“那家伙是谁啊?”
顺着神君的目光望去,丹舟看到小胖子消失在拐角前的背影,“不认识,方才一直盯着长鸢,不肯放我们离开的意思,神君来了才将他震慑住。”
“哦?怎么回事啊,阿鸢?”
“是皇城来的小王爷,脑子不好,同府里人走散了,现下有一批人正四处寻他。”长鸢垂着眼眸,脸上无悲无喜,毫无感情地陈述回答那神君,思及丹舟会因小胖子脑子不好而自责难过,他神情没有变化,却是在对丹舟说:“但是这个傻子坏得很,的确对本座有企图,谢谢你。”
“长鸢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丹舟顿时有些崇拜长鸢。
威猛神君回她:“自然,同是育帝,帝鸿看得到少司命簿里的东西,阿鸢也看得到咯。”
“当年我与阿鸢同在崇山修行,先他一步进的宗门,算是阿鸢的师兄,丹舟神君可以直接喊我宗宣,也可以同阿鸢一样叫我师兄。唉,不过阿鸢已经好几十年不曾叫过我师兄了。”
师兄?辜负了中州女子的师兄?
不过宗宣师兄亲和有趣,丹舟很快便把这茬忘了。他在说到长鸢好久没有唤他师兄时还故作委屈,丹舟上提眉毛,表示愿闻其详,“为什么?”
宗宣向她使眼色,示意她问长鸢。
长鸢没有在听,感受到丹舟的目光后看向丹舟,不知发生了什么,神情疑惑。
宗宣见状用手臂拐了拐长鸢,“看你是独自一个冷清惯了,这样闷着,也不怕闷走新妇?”
“我没有。”长鸢垂着眼眸,银色的睫毛平添几分柔和之气。
宗宣略过长鸢,直接转向丹舟,道,“我常年居于上北之地,还不识得丹舟神君,见谅。”
这“神君”二字担得有些别扭。自我介绍单说自己的名号,那必然寂寂无名没有作用,此时就应该带上父母宗族或者一些别的干系,他们打下的江山名声就该用在此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如此才算一个有效有意义的自我介绍。
不过丹舟诞世以来都在南即,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见麟,其他的宗亲想必是没有的,有宗亲也不知道,她只能说:
“我叫丹舟,父亲是漠合殿的见麟,见麟尊者。”
“见麟啊,你就是见麟家那位避世的小神女?”宗宣说着,却笑着看向长鸢。长鸢微微低头,双睫似有若无地翕动,透过他由黑渐变为银色的睫看他眼眸,寂静得像一汪碧绿的湖水。
“哈哈,见笑。”丹舟的声音很小,她不喜欢被关注,害怕踏出去的任何一步都在审视之下,可偏偏生了这样瞩目的身世。
宗宣看出她的别扭,坦然道:“这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你,也都知道本座,但是他们知道本座可不是因为什么津津乐道的好事,是因为有人传本座是混世魔王。
不管什么东西,那帮家伙没有传统意思上的评头论足。他们的审视没有恶意,是好奇,见了你也只会耷拉着脖子贱兮兮地对你问好,将你当做稀世珍宝尊崇观摩,你信不信那帮家伙见了你甚至不敢像平时那样油嘴滑舌插科打诨?对本座的议论也没有恶意,说是嚼人舌根,更像是他们的自话自说自娱自乐。不过这对你不公平,你不了解这个世界。”
“你不了解这个世界”,就算丹舟看过许多书,久了之后她也会发现,世界观坍塌崩坏,自己已然处在难以抽身的流氓漩涡中,除了不择手段的渣滓,还有扼人咽喉的约定俗成,有人将其奉为圭臬,高高举起,社稷之臣随波逐流。
一人一个世界,在南即山上待了将近两百年,就算简单的神界三危,丹舟也不太知道其处事之经。
“谢谢你,师兄。”丹舟说。
宗宣跳起来,对着长鸢抱怨道:“看看看看,一上来就喊师兄的,我与你多少年啊阿鸢,因一件小事与我置气?”
丹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是你儿子,我没有权利因他与你置气。”长鸢说。
“没有吗?那你怎么知道我指的‘小事’是我儿子的事?”
“随便猜的。”
“随便猜的??”
“随便猜的。”
明明被他说中了,长鸢却不承认,宗宣哼了一声,坐回了石阶上。
“你去看看师姐。”长鸢看着宗宣的背影说。
“不去。”宗宣说。
“为什么?你有三十年没见过师姐了。”
宗宣闻言站起转身,狐疑地看着长鸢,道:“阿鸢你是不是嫌弃我打扰你们了?”
“师兄你……”长鸢不紧不慢地说,“竟变得这样无理取闹。”
“真是见色忘义。”宗宣说。
“我没有。”长鸢说。
“你就是。”
“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
长鸢:“……”
宗宣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长鸢的话明明很少,他却喜欢堵他,他肚子里的坏水就是想看看因为玩笑急眼的长鸢是什么样子的,可长鸢从来不因为玩笑急眼,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得逞。
桥上有许多灯笼,失去热闹的人声,就连火光也是清冷的。风起,河水波光粼粼,教人迷离。
桥上挤满了姑娘,有些是一直跟着长鸢他们的,有的是被别人叫过来的,桥上依然热闹。
宗宣道:“走吧,一会儿可不好轻易脱身。”
丹舟看了看桥上的人,问道:“他们挤在桥上做什么?”
宗宣道:“看阿鸢啊,还不快走。”
丹舟:“啊?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