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秘密调查

    我把小罗暂时托付给了黑熊，开着一辆他们偷来的破车，先张伟一步进了城中心地带。在预定地点同久候的小陶会合后，秘密赶赴兰亭公寓一带调查。

    不过我并未按照预定调查流程，先前往陈尸的案发现场，而是登上了凶手狙击的高台。

    这是一栋废弃的楼房，地处二环分割线之外的旧城区，亟待拆毁。算上顶楼的天台，总计十层，且没有电梯。因为它废弃了有一段时日了，再加上遭到警方封锁，故而案发之后，这儿还没人上来过。

    凶手留下的蛋壳已经被警方回收了，但通过铁栏杆上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我仍然可以推断出凶手射击的位置。从这儿望向兰亭公寓，其十楼以下的住户尽收眼底。小陶给我指明了死者书房的窗户，两点之间的连线距离大约500米有余，考虑到当天的风向和辨识度，着实普通人很难完成这样一次射击任务。

    我蹲坐在凶手射击的地点，重现着现场的情景。在脚边的沟槽里还找到一些尚未被风吹散的烟灰，幸亏这几天都没下雨，它们皆安然无恙地遗留在现场。我用一个小信封将细烟灰收集起来，这个过程中，我还找到一些散落不规则的碎石子和泥块，同我在楼梯上见到的样式吻合。

    顺便提一下，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关注细节，正因为如此才能发现普通的搜查官所看不见的线索。

    在天台上停留了大约有半小时的时间，我向小陶示意可以离开了。

    “凶手的为男性，身高大约在175公分上下，体型微胖，穿一双稍大的运动鞋，左腿有些瘸，抽本地香烟，而且抽之前会掰掉过滤嘴，还是个左撇子。”得出这些结论之后，我大致可以排除在鹦鹉别墅遇见的那名黑衣人，但不排除还有别的黑衣人作案。

    小陶惊愕地望着我：“你是福尔摩斯吗？”同时不断翻看他的笔记本，看是不是她之前告诉过我类似的信息。

    我笑了笑，解释道：“每位狙击手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习惯，为避免出错，首先在射击前一定要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以得到最佳状态。不同的人因为身高体型的差距，所选取的射击角度各有不同，根据护栏的高度和他选取的射击角度，我做了一个粗略的模型，估算出他的身高；另外护栏下半部分的石灰墙上被蹭掉了大片石灰粉末，得出他应有一副微微隆起的小肚；再把前面的线索加起来推断，开枪时他正站在枪托的右边，用左手扣动扳机，所以是左撇子；再根据沿途的泥块大小、深浅和完整度判断，凶手的鞋底应该很软，且右腿比左腿用力，八成是个瘸子，穿着适合走路的运动鞋；最后，明明已经上了九层楼梯，居然还可以将碎石子带上天台，说明他的鞋子偏大，有不少碎石子误入了鞋里面，为了给脚底板减压，他曾脱过鞋，将多余的碎石子倒在了地上”

    “那本地香烟和过滤嘴的特征呢？”

    “这就得靠多年的烟龄和对香烟残留物的研究了，用过滤嘴和不用过滤嘴所得到的结果是有很大差别的。”我笑着说道。

    小陶顿时向我投来的崇拜眼神，这使我不禁回想起了从前，刚带张伟出道时，他也是这副眼神。那时的他，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有案情发生，无论大小，他都要跟我走一样，静静地站在旁边，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这些年之所以可以进步这么快，与他旺盛的求知欲密不可分，当然，他也很有天分。

    下来的时候，小陶本想带上兰亭公寓，又被我止住了。我提议先去离此不到二百米远的一处工地看看，因为凶手带上天台的泥块和碎石子皆来源于那里。

    在前往工地的路上，我稍稍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儿大部分旧路都被封住了，想要进入那座废楼，除非翻越高高的围栏，否则若要畅通无阻的话，必须得经过那座工地。

    由于现在是晚上，工地已经停止了作业，只剩路边的岗亭还亮着灯，岗亭的值班民警姓刘，二十岁出头，案发当夜正是他在此值班。

    我还没开口问什么，就听他喋喋不休地叫骂起来。他说自己明明是正规警校毕业，却被派到这种小岗亭任职，明明学的刑事侦查，应当像曾经的“武都死神”一样侦办大案要案，却只能呆在这儿像看门狗一般无所事事。

    听到他提起了我的名号，我连忙压低了帽檐，幸亏周遭昏暗不清，还有刑警身份的小陶作掩护，才没有引起怀疑。

    “对不起，我只是偶尔抱怨抱怨，你们可千万别告到上级那儿去啊，否则我未来的升职之路恐怕就没戏了。我妈还整天盼望我能通过升职进入武都警署呢！”

    我附和着笑了一声，连忙答曰“不会”。继而给小陶使了个眼色，让她代我询问我们事先商量好的问题。

    小陶露出一副甜美的微笑，朝刘姓小伙眨了眨眼睛。大概在这里只能见到一些汗流浃背的农民工，美女什么的已经好久没遇上了。小伙顿时眼前一亮，把我撇向一边，感觉满眼都是小陶，对她唯命是从起来。

    “案发当夜，你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从这儿经过吗？”

    “这附近暂住着不少农民工，晚上常常会有人从这儿经过，要说可疑的人……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我们要找的是一位大概175公分上下，体型微胖，左腿有些瘸，而且穿着运动鞋的男子。”小陶补充道。

    小伙直摇头，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在想了。

    小陶向我投来失望的目光，看来此次要无功而返了。

    难道凶手并没有从这儿经过？难道他是从别的地方翻越围栏进来的？若真是这样，那便无从查起了，这一带因为旧城改造的缘故，可供翻越的围栏岂止百个。

    我灵机一动，作了一番大胆推测，冒着被小伙识破的危险，再次闪现在他的视野之下。

    “那人穿着民工服，带着安全帽，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挎包，左手拿着一个酒壶，和一帮喝得醉醺醺的农民工一齐经过。”

    小伙子在记忆中搜索起来，这次想得比之前要久一些：“这么说来，当天晚上，大约九点左右的时候，的确有一些农民工喝高了，他们三五成群地结伴通过。据说那天有领导来视察工程的进展状况，见效率不错，晚饭时间请所有工人大吃大喝了一顿，于是有不少工人都摇头晃脑地经过。”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绞尽脑汁地想着：“要问背大包的工人，确实好像有一个，在头顶伸得老高，用黑布包裹着，我还以为是铁锹和锄头之类的工具来着。经过岗亭时朝我高叫着打了声招呼，问我吃好了没。那时我正在啃方便面，眼见这帮农民工都可以大吃大喝，心里正郁闷着，根本懒得搭理他。”

    顿时我感到豁然开朗，如拨云见日一般，再也没有疑惑，拍了一下小陶的肩膀就上了路。回头朝这个小伙调侃道：“你差点儿就可以升职了，但因你的愚蠢和无知，亲手断送了这次机会。”

    小陶还在云里雾里，可我却兴势冲冲地走在前面，转了个弯，来到离工地最近的一家酒楼，点上两碗夜宵，叫来服务员，问及相关事宜，证实了那名小伙的说法。而后派小陶拨通了工地项目经理的电话，打听到了那天前来视察的领导。

    “现在就差犯案动机和决定性证据了。”我兴奋地说道，跟中了奖一般兴奋。

    眼看时间已晚，刚过午夜十二点，就在这个无人的旧城区十字路口前，传来了尖锐的警笛声。看来张伟已平安回到城内，且终于推测出我的具体位置，不过为时已晚。就在他满城搜寻我的下落时，我已得到了想要调查的所有信息。

    “可是尹老师，您都还没去过案发现场啊？”小陶不解地问道。

    “这不重要。”我信誓旦旦地说道，“案发现场只能听死者说话，但这个案子里的死者几乎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没必要去找他。”

    在张伟的警车到达之前，我已经隐藏到阴影里。小陶蹲坐在马路沿处，静静地看着张伟一步步从警车里下来。出乎意料的是，见到莫名出现在现场的小陶，他并没有造次，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然地送入车内。

    这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独自倚靠着车门，点起了一根香烟。路灯之下，青烟徐徐上升，相互交融盘旋，剪不断，理还乱。

    蜷缩在对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影里，他不离开，我也走不得。注视着他疲惫的身躯，感到他似乎已有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我不能束手就擒，哪怕从此和辛苦栽培的徒弟成为仇敌，我也要继续追查下去——我不是怕死，只是怕我死了之后，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

    他在原地抽了整整一个小时的闷烟，烟头扔了一地。摸了摸口袋，已无烟可抽，但其神情中的愁丝一点儿也未减少，反倒又多了一层黑眼圈。继而猛得踩灭了地上的火星，回到车内，重重关上了车门，全程小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未能得到他一丝回眸。

    凝视着翻滚的车尘，我缓缓直起腰来，思绪又回到了正在发生的案子上。当得知那名视察领导的名字以后，我更加确信了此前的担忧。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接下来，就是反守为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