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捕风捉影

    尽管相关部门极力遏制舆论的传播，但陆清廉被枪杀的消息不久仍被广而告之。捅出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清廉的结发妻子——孙不二夫人。

    这几日，报纸和电视的头条皆是哀怨万分的孙夫人，她向媒体哭诉、抗议，对武都市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借助她丈夫的影响力大肆抨击当下政府的不作为。

    “据一位负责任的警官透露，枪杀我丈夫的人极有可能是那位被通缉的杀人犯——享有‘武都第一刑警’声誉的尹黎，而他曾是裴市长的亲信。大家都知道，我丈夫陆清廉为官半生，清正廉直，纯洁正义，是最有希望接任下任市长的人选。在这个换届选举的节骨眼上，有些人为了完成邪恶的政治野心，把我丈夫当成绊脚石，不惜买凶杀人，致其于死地，身为他的妻子，我孙不二一定要与恶势力抗争到底……”

    孙夫人义正言辞的演说被媒体新闻滚动播出，各大网站进行争相转载，一时间，全城激愤，短短数十个小时里，武都市政厅门前聚集了无数前来抗议的市民，这些人中既有无业游民也有大学生群体，甚至连一些白领商人和公务人员也参与其中。

    此时的我，坐镇偏远的前进东街，手边的报纸足足摞了半人高。正将关键信息剪了下来，做成剪报，凝视着组织成册的信息，在缭绕的烟雾中思索着。

    “老大！”从门外慢悠悠走进来一名五大三粗的青年，怀抱一大摞全新的报纸。他是之前东区的二把手，“小个子”死后，暂时接替“老大”的位置，绰号“黑熊”。生得虎背熊腰，长得挺吓人，却格外老实敦厚，做事有板有眼，从不诳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是个实诚本分的家伙。“这是今天武都各大媒体的报纸。”

    带小罗来到前进街的时候，我们遭到了围攻，为首的正是在东区代为掌舵的黑熊，我诈称小罗是“小个子”的远房表亲，因躲避警察的追捕暂时来这儿住下。在一圈半信半疑的眼神之下，唯有黑熊不假思索地相信了我。

    据黑熊告诉我，他在此地混迹了五六年，年龄约和我差不多大小。听说来这儿之前他已经成了家，有一位十分爱慕他的老婆，两口子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倒也滋润。但就在他外出工作的某天，一位自称是民防队长的制服人士假借搜查犯人为名进入他家，奸淫了他怀有五个月身孕的老婆。他老婆不堪受辱，被逼得跳楼自尽。

    后来黑熊报了警，但警方不知为何满口咬定他老婆是自杀，几番求证，均被告知证据不足。黑熊亲自找到那民防队长，得知这人是当地负责人的侄子，而他还耀武扬威地声称是黑熊的老婆不识抬举，找到她是她的光荣。忍无可忍的黑熊一气之下朝他颅骨上给了三记愤怒的拳头，却不想失手将其打死。这之后，黑熊便受到警方的通缉，沦落至前进街，做了一名小混混。

    黑熊因为力气大，肯吃苦，渐渐和当时的东区老大“小个子”打成一片，不知不觉成了这里的二把手。在得知我和“小个子”有交情之后，黑熊竟然主动站出来，说他不适合做老大，既然我和“小个子”私交甚好，索性就让我接“小个子”的位置。

    从鹦鹉别墅回来的时候，本想立刻顺着地图前往静心村。考虑到我这尚未复原的左腿，静心村离武都市有不下二百公里的行程，再加上出城的道路已被警方封锁，处处都设有盘查的隘口，便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索性留在前进街，坐上了这个东区老大的位置，然而此前我是一点兴趣也没，以我武都第一刑警的身份，却要领着一帮匪徒过日子，这是我打心底排斥的。但因为多了个小罗要保护，我不得不有所顾忌，成了这帮人的老大，也好为小罗的安全打下预防针，再往多处想想，未来说不定还可以用上这帮人手。

    借助黑熊的关系网，我可以了解许多在明处所了解不到的信息。并且他们挺有江湖义气，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答应过的事情，绝不马虎一分，一旦弟兄遇到危险，他们都将奋不顾身前往协助。尽管大多数时候不拘小节，头脑简单，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们无异于冰天雪地里的篝火，久旱之后的甘霖。

    我已经和小罗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就先在前进街住下，经过几天的适应，他渐渐改掉了对我“尹警官”的称谓，转而叫我“老大”。虽然我百般说明，其实大可以叫我“尹黎”，但他鼓了十二万分的勇气，依然没敢把这两个字叫出来。

    有关陆清廉的案子的细节，我从报纸上大概能得出个一二三来，特别是那把杀人凶器——“巴雷特”狙击步枪，这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松驾驭的武器。在我的印象中，就算找遍了所有刑警和武警，也没有谁符合条件，唯有那天在巷子里遇见的职业杀手——他拿“巴雷特”拦截子弹的场景还在我脑海中重现。

    刚吃过晚饭，黑熊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内，他告诉我说，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闯进了东区，紧跟着又进来一队手持枪械的条子。

    根据他的形容，我大致能够猜出来者的身份，于是赶紧叫醒了正在小睡小罗，带他抄小路离开了屋子。

    “老大……”黑熊叫住了我，郑重其事地说道，“东区的弟兄们都要靠你了！”

    我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仍然朝他点点头。

    “放心吧，我会的！”

    我叫黑熊带那名女子进来，不必理会后面的条子，就让他们在前进街兜圈子，张伟从未来过这儿，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一点儿也不熟，任他百般寻找，都不可能找到我们。

    小陶哭着鼻子告知我来意，让我想想办法，此时的张伟已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我示意小陶冷静一下，张伟只是被醋意冲昏了头脑，并非理智行事后的结果。既如此，我现在还不能直面他，否则定会刀枪相向，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先回去，尽可能减少使张伟生疑的机会，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我故意将此事说得轻描淡写，好让小陶安心。

    以我对张伟的了解，他绝非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庸才，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升职，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他只是太年轻，有时候难免行事冲动罢了。若不是被假的黄署长下了“md”毒药，兴许他已经破解疑云，随我一道缉拿真凶去了。

    我的下一步动作，便是找到杀死陆清廉的真凶，洗脱我的嫌疑，好让张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这样一来，张伟就能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从而不再清一色将矛头指向我，同时待案情水落石出以后，所谓小陶包庇我的冤情也会得到洗清。而且我心中有一种感觉，这件案子并非如表面上呈现的那般简单，其间似乎还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倘若射杀陆清廉的那位杀手与潜入鹦鹉别墅试图绑架小罗的是同一人，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就算小陶不出现，我觉得过不了两天，我也会坐不住，因为我实在很想会会那名枪法精湛的狙击手。兴许这是自特种部队里就养成的坏习惯，每当遇到强者，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就不由得躁动起来。

    我让黑熊引小陶出街，自己则在暗处观察着张伟的动向，果不出我所料，他正领着部下们在前进街乱转，这是很危险的。前进街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最恨穿着制服的警方，在这种目无法度的地带，他们可以躲在暗处，随时给予这些人致命的一击。

    果不其然，张伟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前进街所有歹徒的警觉。这里的四大区域，除了我所统领的东区外，还有西区、南区和北区，每一个区都由一位“老大”管辖，张伟刚走出东区的地界，就撞见西区三四十名手执棍棒刀枪的歹徒迎面而来。

    “尹黎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见到对方人多势众，张伟不但没有退缩，反倒激进地拿枪指着他们。

    这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外面也许还会惧你三分，但在这里可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放你的屁，敢在前进街来拿人，你小子活腻了！”

    一行人朝张伟步步逼近，根本毫无惧色，他身后的几名警员试图鸣枪示警，但只溅落了积压在高空的灰尘，夜色弥漫的前进街周围，出现无数双凶恶的眼珠，死死盯着道路中间十个不到的刑警小队。

    张伟毫不犹豫就开了枪，打中了靠前的一个黑皮肤的痞子。后面的人见状，一窝蜂全扑了上来。张伟身后的警员一看情势不妙，疯狂地向后退去，张伟不得不后撤，他们跑了不到十米，黑熊领着二三十名弟兄拦住了退路。

    “你们可知公然抵抗执法人员是重罪么？”张伟咆哮道，拿枪护住了前胸。

    “去你妈的重罪，老子早就生不如死了，有种枪毙了老子啊！”楼上不知是谁扔下一枚砖头，差点砸中张伟的鼻子。

    从各个敞开的窗户里抛下的秽物不计其数，屎尿溅了一地，望着面前这些条子难以名状的狼狈样，几十名弟兄放声大笑。自打逃进这漫无天日的后街以来，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出这口恶气，总算歹着机会了。

    西区的老大名叫“老狗”，是一个脸上带着层层刀疤的中年男子，他一脚踢飞张伟手上的枪支，揪住了他的头发。只见张伟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还朝老狗脸上吐了口唾沫。

    张伟的挑衅惹来了数十人的拳打脚踢，一时间血肉横飞，喊杀声不断，其他的警员皆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这时我再也坐不住了，从阴影里跳出来，推开了老狗和他的弟兄。

    数十人一拥而上，将矛头对准了我。在老狗的带领下，他们将我团团围住，不少人还带了刀。

    “尹黎，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居然堕落到和这帮下三滥同流合污！”张伟的嘴唇和牙龈都在流血，还不忘奚落我一番。

    “臭东西，给老子闭嘴！”老狗大骂道，但见我拦在面前，不敢轻易造次。

    “尹黎，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狗屁死神，总之今天这个条子的命老子要定了，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的蜂拥而上！”

    “要杀他，你得先过我这一关才行。”我淡定地说道，心中盘算着眼前这三四十名“勇士”，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作战，对我极为不利。

    无数闪亮的刀尖正对着我，朝我砍杀而来。未来得及闪避，忽然从身旁闪出另一批刀枪棍棒，黑熊带着弟兄拦下了他们。

    “敢伤我们老大，老子跟你们拼了！”黑熊大骂道，身边的弟兄们也都毫无惧色，这架势俨然就是书中常常形容的江湖缩影，连我都被他们给震慑住了。

    老狗一看，我们的人不比他们少，且气势凛然，顿时怂了，身旁的弟兄也纷纷后退，打起了退堂鼓。

    “走着瞧，东区的臭小子们，这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话刚说完，他们就拖着受伤的弟兄，逃得无影无踪了。

    黑熊把我拉到一边，指了指张伟和身后的一帮警员问道：“老大，真要放这些条子走？”

    我瞟了一眼张伟身边那些战战兢兢的菜鸟，朝黑熊点点头，表示他们只是误打误撞跌进来的，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这个叫张伟的曾是我亲手带大的徒弟，于情于理都不能伤害他。

    黑熊憨厚地点点头，表示我说的很有道理。他朝身后的弟兄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武器，该干嘛干嘛去。

    “尹黎，我一定要杀了你！”张伟因为挨了无数拳脚，连站起来都颇为吃力，却还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现在要去市中心，没空和你纠缠。如果你真想抓我，就跟过来吧，反正量你也奈何不了我。”我故意留下这挑衅的话，好让张伟带人离开前进街，自己先一步朝街外走去，把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