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尊嘟假嘟
探雪阁的婢女散漫的聚在一起，围坐在石阶上嗑着荷包里的瓜子。
她们不屑地瞅瞅大门紧闭的屋内，丝毫不把这地儿的主人放在眼里。
“又到晚膳时间了，真不想跑那么远的地方给她去端食盒。”年纪稍大的婢女起身拍了拍裙摆，眉头皱得极深。
另一旁的婢女又将她拉坐下，无所谓道，“那别去了呗，这大姑娘也就刚来的时候耍耍威风，现在侯爷都有月余没见过她了，谁还记得探雪阁还住着个人。”
年纪稍大的婢女有些犹豫，即使心里不满，她还是不想在干活上出任何纰漏。
毕竟后宅风云多变，万一侯爷又想起这位大女儿，想想夫人的大婢女樱络的下场，她可经不起被告状。
从地处最角落的探雪阁走到膳房，来回得有小半个时辰，春日气温低，等端回来饭菜也都凉了个透。
婢女走到假山后，悄悄掀起食盒，荤油香瞬间扑面而来。
她喉头滑动，手不自觉的就伸向碗里拣起块肉往嘴里送，同时扣紧盖子，飞快地往四周瞟了两眼，旋即安心的往探雪阁走去。
段含菀对着几盘早已冷透的食物提不起兴趣，且发现最近的饭菜的分量越来越少。
她掀起眼皮看到婢女嘴角的油渍，心里有了底。
好在盘子里的点心是干净的，她随便对付几口便放下了，靠在榻上继续与她手中的医书做斗争。
第一次接触医术，好多方面即便书中多有注解，也不能完全融会贯通，她打算赶明儿去街边的医馆问问。
这段日子不用见段秉成，她倒是心里舒坦不少，隔三差五就去别院看望娘亲。
机缘巧合下发现娘亲做了不少奇思妙想的物件儿。
除开见过的香皂与卫生纸，还有用蜂蜡和胭脂虫做出来的口红，抹在唇上鲜艳欲滴。
段含菀刚开始听说这口红是用虫子做的，心里万分抗拒，可抹上后对着镜子才发现什么叫轻匀胭脂衬皓齿。
相比较口脂花片，颜色更纯且润，小小一支木管携带更是方便。
“娘，你真不考虑开个商铺吗？”段含菀认真地问道，“我手里还有些钱，你需要的话我都给你。”
黎玥正臭美的对着镜子，闻言噘嘴道，“万一让你那渣爹知道了，又得来找我麻烦，他们官官相护，哪容得下我。”
段含菀最近已经听懂了好些词，比如渣男，真香定论，偷感很重
现在，黎玥又爆出一句新鲜出炉的话，“把你的钱都给我吗？尊嘟假嘟，那你人还怪好的，这事容我再想想。”
好像被夸了，又好像没有。
嵩阳书院的氛围很好，师兄师姐们都自带超尘脱俗的书卷气，且段含菀发现，无论是经义还是史书，文章还是策论，有不少出色的作品。
连她都叹为观止，实在不明白为何这样底蕴，怎么会让嵩阳书院排到四大书院之末。
想着这件事，她不知不觉沿着嵩明堂后庭的蜿蜒小道走到了后山。
直到脚下已无可踩踏的石板路，她才身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个陌生的山涧。
此处倒是宁静，她找了块岩石席地而坐，掏出从那本啃不动的医书细细研读。
“小姑娘，半天没翻页，我看你是来偷懒的吧。”
岩石后头突兀的传来声音，吓得段含菀手里的书差点扔进溪水里。
她没好气地站起身，探头望过去，口气不善，“躲在这里吓人，你又是什么好人？”
“两个时辰前我就在这，”老者无辜地耸着肩膀，瞥了眼她手中的书，“小姑娘家家，看得懂吗？”
老者满头鹤发，面上沟壑般的皱纹纵横交错，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精神矍铄。
虽没听过嵩阳书院有这号人物，但后山一脉都是书院的地界，定不会是外人。
段含菀试探着问他，“你知道这本书？”
“不就是素问？它和灵枢这两本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老者大言不惭，抬手拉起鱼竿，啧了声，又将钩子甩了出去。
“那老爷爷，这句是什么意思？”段含菀一听有戏，连忙跑过去将那段话指给他看。
“去去去，别过来，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老者不满地挥手让她离远点。
段含菀不愿放弃，换了个口气，“老头，我看你是信口开河吹的吧，真这么有本事，又怎么会躲在这无人的山涧钓鱼。”
老者巍然不动，那双眼只盯着鱼钩入水的方向。
半晌，他才悠哉地开口，“激将法没用，小姑娘，劝你哪来的哪回去吧。”
段含菀这次算是撞了个大南墙，她恨恨地蹲在岩石旁，从背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了娘亲为她做的梅菜肉烧饼。
黎玥听说侯府的婢女们偷吃她的饭食，气得不行！
花了一下午，给她做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烧饼，气温低，干粮耐放，段含菀觉得好吃，偶尔会用油纸包好带着。
老者耸着鼻子嗅了嗅，时不时侧头望过来，他略微不自在的问，“你吃的什么？”
段含菀头也不回道，“烧饼。”
“咳，”他清了清嗓子，“给我尝一块。”
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之人，段含菀甚至后退了两步，果断的摇摇头。
老者见状冷哼一声，又将头回正，轻飘飘来一句，“这烧饼看来也不好吃，不然怎么会留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段含菀气笑了，她学着老者的语气，“激将法没用，老头，你还是老老实实钓你的鱼吧。”
老者胡子都气得翘出一个弯曲的弧度，“书拿来，我教你！”
“好的，老爷爷。”段含菀屁颠屁颠的掏出书，指了几个不懂的地方给他看。
老者虽看起来不正经，指腹摸到书页的刹那，面庞即刻恢复为严肃认真之态。
跟讲堂里那些一板一眼的夫子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经他之口，那些拗口晦涩的语段变得通俗易懂起来，段含菀几乎瞬间就被点通了。
她受益匪浅，立即将包里剩下的另外个烧饼双手奉上。
老者故作姿态的拿下烧饼，在鼻尖又闻了闻，眯着眼咬了口，讶异的鼓圆了眼。
“这是哪家的烧饼，竟如此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