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忍
在到病房之前的全程,常安落都没有主动讲话。
“小启来了—”病床上的老人,托着气息说着。
话音落了,头还没来得及侧过来。
似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另一张病床上的人说。
看着瘦骨嶙峋的老人,常安落心底一震,脚步定在了玄关处。
她好像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像面对深渊的人,用全身力气在悬崖边垂死挣扎。
有些吓人,她控制不住自己这个想法。
司启冲老人点了下头,听到身后传来女孩哆哆嗦嗦地问好:“爷爷、好”
老人眼睛迷茫了一瞬,看向司启。
“她在向你问好,阿爷。”司启凑到他耳边,用那边的方言说。
常安落以前见老人时,都是甜美的微笑着,可看到眼前的老人,她却笑不出来。
“好,好,好。”老人颤着嗓音说道。
他们简单说了两句,大概是问她是谁从哪来的。
爷爷的话说的含糊不清,加上口音常安落几乎听不懂。
南深,她没有去过。
但她哥哥在。
她想着,没有更靠近,也没有不礼貌地走出去。
随后她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字,宁萤。
跟着最多了出现了,孙新抱。
她好奇,那是什么名词?她低着头发呆。
倒是司启,看过来。
然后起身带着自己往外走,柔声问:“吓到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见他对自己说,讲实话
她轻点头,承认。
司启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在这坐会,哥哥有话对阿爷阿嚒讲,晚会带你回去。”
“好。”
她坐在外面也没什么可做的。
想起来刚刚那个名词,掏出手机,好奇地查着关键词。
南方话、孙新抱什么意思
刚点下搜索。
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落落妹妹?”
她握着手机站起身来,也礼貌地喊人:“宁姐姐”
“你也来了呀,”她向病房看了一眼,“和你司启哥哥一起来的?”
“嗯,”她乖巧应着,声音轻轻地又道:“他一会送我回学校。”
“好,你怎么不进去呢”宁萤不解地问。
“司启哥说,有话对爷爷奶奶讲,”常安落捏着手机,“让我在外面等”
“行,”宁萤好似不在意她说了什么,道:“那你先坐着玩,姐姐进去看看阿爷阿嚒”
常安落突然想起来什么,出声:“宁萤姐,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宁萤似是没想到,常安落能知道她的事。
转念一想许是司启告诉小姑娘的,随即一笑,“好多了,谢谢落落妹妹关心。”
“没事。”
宁萤进入病房后,她听见了那位刚才始终都未开口的奶奶的声音。
相比较爷爷的含糊声,奶奶的话讲的清楚。
“孙新抱——”
又是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呢。
她点开锁屏的手机。
已经加载出来。
目光在触及答案的时候,她有短暂地不会呼吸了。
白皙的手指不死心地往下滑。
答案都是一样的。
她们之间的差距,还在于宁萤姐可以平静地走进去。
她却在看到病床的时候害怕。
司启哥肯定不会喜欢一个被疼爱自己长大的阿爷阿嚒吓到的女生。
她又想起来,司启哥跟她解释为什么喜欢宁萤姐不喜欢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宁萤姐是他的恩人,她救了哥哥的亲人。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慢慢地努力地向病房靠近。
却还是在门外怔住。
枯瘦的身体,蜡黄的肤色,她还是迈了进去。
她看见司启哥站着,双手插兜。宁萤姐坐着,头微侧轻靠着司启因插兜而弯起的手臂。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
司启和爷爷聊天,奶奶看着爷爷,宁萤最先看到她。
她坐直身体,开口问:“落落妹妹,怎么了?”
“宁萤姐,”她叫了人,又看向司启,道:“司启哥,我们宿舍快锁门了。”
司启将手从兜里掏出来,对爷爷说,“阿爷,我先送姑娘仔返学。”
老人摆摆手,口音浓重:“去啦去啦”
宁萤依旧坐着,对司启笑着说:“去吧,阿爷阿嚒有我照顾呢。”
“你注意身体,别晕了。”
好和谐的画面。
常安落觉得自己是个打扰别人的外人,还添麻烦。
沉默着跟着司启走。
那两个护士还以为小姑娘被大帅哥批评了,还友好地一笑。
她真的感到很抱歉。
觉得自己做错了。
-
司启抬了抬眼,看着在后座的小姑娘。
“落落还是这么胆小,”男人柔着声,仿佛能她融化,“给哥哥笑一个来。”
“司启哥,对不起。”
对司启来说,她的道歉冷不丁地出现。
“没事,”男人一声轻笑,悠悠道:“我记得你说的是常林。”
“我不是,”常安落顿了下,没有反驳。
因为晚风不够凉,还带着夏天的余温。
车内开了空调,她头闷闷的。
常安落说着,就知道自己又晕车了。
她还以为自己适应了,早就不晕车了。
她,真是。
哥哥说的、
苟日菜。
胸腔内的空气感觉越来越少。她干脆躺下,想闭上眼睛睡会。
她以前是一上车就睡觉的那种。
司启看到女孩躺下,纤细的手臂搭在额头上。
关心地询问:“落落,怎么了?”
正晕车的常安落不想说话,但还是有气无力地回着:“司启哥,你别跟我说话,”忍了忍胃部的不适,“我想吐。”
正在开车的男人,眉梢一挑。
“”
倒也没再说话。
抬眼看镜子,盯着里面的女孩片刻。
女孩安安静静的,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下。
发现不对劲。
他将车在路边停下来,下了车。
绕到后车车门。
“落落,怎么了?”
司启弓着身,手轻轻拨开女孩的头发。
常安落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委屈道握着脸上冰凉的手,想获得些安慰。
她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吐在他车上。
手紧紧攥着那一双大自己不少,骨节存在感很强的手。
眼睛没有力气睁开,虚弱地喊:“司启哥”
“我好晕”
每说一次,感觉氧气就少一分。
“好想吐”
闻言,司启松了口气。
将车内空调关上,少了些气味。
蹲下来,看着她。
半晌,常安落反应没有那么强烈了。
听见他对自己说:“哥哥陪落落走回去好不好”
她难受地吐出一字,嗯。
常安落被他扶着坐起来,又是一阵眩晕。
大脑缺氧的窒息感,手忙攥住司启的手臂。
她赶紧闭上眼睛缓一缓,就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息声,“落落是愿意让哥哥背着还是抱着,”声音停了一秒,“选一个吧。”
她觉得自己像软骨动物一样,爬上了他的背。
“背、”
司启背着她从上下来。
刚走几步,司启的电话就响起来。
他并没打算接。
常安落闭着眼睛,语气稍显烦躁,“吵”
司启停下来。
“落落,让哥哥腾出一只手来打电话”
“嗯”她含糊道。
司启高大的身躯往下低了低,让女孩趴在背上。
“陈正安,正好。”
“……”陈正安听着难得正常说话的人,怀疑的拿开手机看了看,确定没打错,开口回:“什么玩意儿”
“你还在学校吧”
“在呢咋了”
“出学校三公里处有辆车,”司启,“过来把它开走。”
“滚犊子,自己咋不开”陈正安道:“我找你有事呢,开啥车”
“不开”司启声调肆意上扬,仿佛在说,你不帮忙还有脸说找我有事。
“开开不是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跟我一来一回呢”陈正安头大,感叹着人真是像传闻一样,不记得别人的好。但是,也不得不说,记不记得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记得你对我好的具体事情了,但我知道你这个人会对我好的。
虽然很矛盾,但陈正安认为这就是司启,他兄弟,吸引他的地方。
靠,陈正安暗骂一声,什么吸引,勾引,呸。
“挂了”
“别介,你总得给我解释一下吧,什么情况,你总不能坑我,让我把车拖回来吧”
司启侧首看了眼身上的人,刚欲开口——
“司启哥别说话了”
常安落被电话里的声音,嚷嚷地心乱。
忍不住咕哝道。
“!”电话那头的陈正安。
觉得晴天霹雳。
常安落不知,她虽然声音小。
但离电话近。
就在她嘴边。
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入了那人的耳朵里。
“我靠!——”
司启马上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在陈正安感叹词以后的话挂断在手机里。
“你把人家小姑娘上了?!!”
陈正安的咆哮并没有的到回复,刚刚太激动没有注意,他立刻拿着手机看了眼,果然——
司启那玩意儿把电话挂了。
他想起刚刚女孩无力娇弱,近似媚人的声音,心底被猛地一勾。
他立刻拍了拍自己胸脯,安慰着自己:你还是个人,你是个人
陈正安在宿舍的全体饥饿求解的注视下,跑出去,“回来再跟你们解释!”
他现在只想赶到案发地点。
去看看那个假衣冠、真禽兽!
还好意思让兄弟给他去擦屁股。
司启背着常安落慢慢走着。
丝毫不知道某个人已经将车子脑补成,来不及处理的作案工具了。
常安落在晚风中慢慢清醒,缓了过来。
“好点了吗?”
“嗯”
“怎么不见你过吃晕车药”他见她也不是第一次坐自己车。
“比以前好多了的,就没吃”
司启送女孩到学校,发现校门一侧就是校医院。
常安落说没事,只是累了。
但司启执意带她看看,说拿瓶糖水喝一口也是好的。
她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跟了进去。
许是一直背着,她以为自己只是想上厕所,可一站在地上,腹部有种异样的感觉。前面就是校医院明晃晃的大厅,她发现这感觉不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弄在衣服上。
晚上22点了
外面全黑了,只是月光亮着。
还好,应该不会被人看到。
“司启哥。”
她停住。
前面的人闻言也转过身来。
“落落,不差这一点时间,”司启俯下身耐心说道:“晕车药也备着一点,哪天感觉不好的时候先服一粒,好不好”
“不是,我冷,”她编出个理由,手指轻轻拽了下他的外套,说:“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司启没想到女孩是这个原因,稍愣。随即将衣服脱下来,披在女孩单薄的肩上。
察觉到夜深了,确实会有点冷。
看着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体,心里叹了口气。
常安落悄悄拢了拢宽大西服的下摆,比划了一下。
大概到她大腿,足够了。
她便将胳膊也穿了进去。
像前几天看到的,一个穿着爸爸衣服的女儿。
司启眉心一跳,也笑出声来。
常安落抬头,不解:“怎么了”
“没事,”伸手将领口给她拢了下,柔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