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陈娇知道，韩嫣是个聪明人，否则刘彘不会这么器重他。陈娇也知道韩嫣这个人，有个小毛病，为人是张狂了些，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韩嫣的小毛病竟然严重到要害了他。
曾经，王太后可是生生把栗良人踩在脚底下，又作为让栗良人郁结而亡的幕后主使，生生逼死了栗良人。谁都知道，失去皇帝宠爱的小小良人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废太子刘荣是怎么死的？要说没有王太后的手笔，陈娇是绝对不信的。
王太后是这样的狠辣，韩嫣居然就这样直直的撞上去，生怕王太后不知道他是这件事情的策划者。陈娇不知道该说韩嫣愚蠢还是该说韩嫣一时昏了头。
就是这样一个阴险又狠辣的人，平日里杀了不少的人，旁人都避之不及。
而韩嫣居然脑子不清不楚的非要和她对上去，把两个人之间的梁子彻底结死。陈娇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韩嫣练武练得走火入魔，连脑子也丢了。
韩嫣却丝毫都不在意，“一个女流之辈而已，还能有多可怕？刘彘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被他杀掉的人，也不少。”他做都做了，还怕王太后的报复不成？
说来也是王太后先招惹他的，她差点让他没了活路，这不是血仇是什么？就算他不报复王太后，往后，王太后也不会放过他。
王太后可是在刘彘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想着法子要把他给调离刘彘的身边。谁都知道他韩嫣是刘彘的心腹，要是脱离了刘彘，他还能剩了什么好？只怕是连命也要被刘彘的仇家给拿了去。
就是现在，王太后也时不时示意刘彘抽空将他调走，在王太后那里，又哪里留了活路给他？
韩嫣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他说出口的却只是短短两句话，“王太后给过我活路了吗？她早就不想让我活了。”
陈娇也知道韩嫣的处境不好，但是她还是对韩嫣的鲁莽无法理解，“你就不能再等等？连等那么几年你都等不了吗？”
陈娇忍不住提醒韩嫣，“你看看刘彘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现在能抽出余力出来庇护你吗？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完全脱离王太后的控制，更何况是你？”
刘彘现在能顶住王太后的施压，多半是王太后没将韩嫣放在眼里，并不那么重视韩嫣的死活，韩嫣死了最好，要是侥幸活着，那也是他的造化，就随他去吧。
对于王太后来说韩嫣的身份太过低微，甚至不值得她专门伸出手来收拾他，所以韩嫣才能被刘彘护到现在。要是王太后一定要置韩嫣于死地，怕是刘彘也护不住他。
听着陈娇的质问，韩嫣的气势这才弱了下来，“等、等、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刘彘衰弱，王太后也随之衰弱，我看这才是最好的机会。”
陈娇只想上手扇醒他，但是陈娇还是忍住了，“韩嫣，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白长了那么大，怎么光长个头，脑子是一点不见长呢？你现在就是个小小的上大夫，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样做的？”
“刘彘给的。”韩嫣反驳陈娇的话脱口而出。
陈娇无奈的叹了口气，“韩嫣，刘彘衰弱，你还期望他能护得了你？我不知道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蠢笨？你有他的皇位重要吗？你看看汉王室的男宠们，哪个得了好下场了？”
陈娇补充道：“邓通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文帝太过于宠爱他，让舅舅生了怨气，活生生将他饿死的。离了皇帝的庇护，你就只能等死。刘彘现在自身都难保，怕是无暇顾及你了。”
韩嫣不服气地再次反驳陈娇的说法，“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是刘彘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我看窦太皇太后和他之间关系缓和，他这个位子是坐定了。”
陈娇无情的打断他的话，“现在？刘彘还能算活着吗？外祖母只要在这世上一天，他就是条真龙也得乖乖盘着、缩着，兴不起半点风浪。他还是太弱小了，他的根基也不稳定。”
陈娇看得太清楚了，她从小生活在这权力包裹的环境里面，最是知道避其锋芒的重要性。
对于权力繁多又颇有手段的人来说，要想让一个权力稀薄的人消失，那是再简单不过了。想不想和必须，那是不一样的。
想不想是还有躲避的余地，而必须，那便是真的不死不休。要想活着？没门。
韩嫣向陈娇说起了王太后的处境，“王太后现在还不是插手不了政事，就连阳信县公主被封了大长公主也远远比不上馆陶县公主这个大长公主。我看，王太后也就只能在后宫里面逞逞威风。”
陈娇接着韩嫣的话头说道：“是啊，但是即使王太后现在衰弱成这样，要处理一个你，也容易得很。上层权力对下层权力的碾压不是常态吗？你是把权力的力量忘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陈娇气急反笑，“韩嫣，我看你是瞎了，不仅眼睛瞎了，连心也瞎了。”怎么非要上赶着去送死呢？
韩嫣不得不败下阵来，他微弱的反驳说道：“刘彘不是皇帝吗？”只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陈娇直接戳破韩嫣最后的心理安慰，“他是，你不是。”
那你们就不一样。陈娇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什么样的身份，对应着什么样的权力，皇帝和旁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汉室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为了这皇帝的权力，为了主宰这天下，高祖是怎么样提着脑袋去打江山，为此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陈娇是从来不敢忘记的。
她希望韩嫣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韩嫣还没有获得军功，现在，他唯一能倚仗的只剩下刘彘了。
而刘彘又能为韩嫣这个男宠做到什么地步呢？
就算他是刘彘的心腹又如何，刘彘是皇帝，他最终还是要权衡利弊的。弃卒保车，才是对刘彘最有利的选择。
韩嫣罕见的沉默了。
刘彘是什么样的性格的，韩嫣比陈娇更加的了解他。刘彘心狠又薄情，就算是再深爱韩嫣，他也放不下他心心念念的皇位。
陈娇看着韩嫣蔫了吧唧的样子，忍不住多嘴劝道：“韩嫣，你这张狂的毛病要是不改，迟早要害死你的。”
陈娇用带了命令的语气告诫韩嫣，“千万，不要让王太后找出你的错处来。往后，等你真的以军功兴建功业，手头上权力上了几个台阶，你再来为难王太后也来得及。别着急，慢慢来，再等等。”
韩嫣几经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陈娇看得出来，韩嫣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王太后踩在脚下，不肯再这么无望的等下去。
陈娇话尽于此，她只希望韩嫣能多听进去一些。
韩嫣其实不是什么坏人，别看他身形高大，武艺精擅，但是他手上的人命都来自该杀的人的。
韩嫣手头上那稀薄的权力实在是匹配不上他张扬的性格，不能很好的保护他。陈娇深切的希望韩嫣不要为他的张狂付出生命的代价。
韩嫣向陈娇告辞，陈娇最后还在嘱咐韩嫣，“韩嫣，我说的话你要听进去啊，万事小心，不要再惹怒王太后了。”
韩嫣向陈娇摆摆手，像是将陈娇的话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听进去。到了最后，韩嫣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径自离去了。
但是，在这权力的最中心，争斗和死亡从来都不中止，而像陈娇和韩嫣这样坏的还不是很严重的人，是最先成为牺牲者的。
好人不长命，有良心的坏人更是不长命了。
韩嫣之前带金俗来长乐宫里找王太后认亲的举动，让刘彘觉得贴心，也让刘彘越发黏他了。
王太后最后还是心疼女儿，默默放任刘彘分封金俗为修成君，给了她身份，还赏赐了汤沐邑，金俗也因此得以住进了长安城。
金俗作为修成君，住在长安城的汤沐邑的消息没几日就传遍了长安城，不少的勋贵们都在暗地里笑话王太后，只是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多言。
王太后的脸面简直要丢尽了，可是王太后在这儿之后却什么也没做。
好像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再平静的水面之下都是暗潮涌动，该来的总要来的。
刘彘修建的上林苑刚刚完工，刘彘就等不及了。他匆匆带着韩嫣去上林苑狩猎。江都王刘非听说刘彘要上上林苑打猎的事情，便也离开封地来上林苑凑个热闹。
结果扎实的闹了个大笑话。
堂堂的诸侯王刘非，和刘彘同是刘氏皇室，还是刘彘的哥哥，为了表示对皇帝尊重，刘非按照礼制追随着刘彘的车辇狩猎。
等到刘彘的车舆群远远离去，刘非还规矩的下车向刘彘那远去的车辇行跪拜之礼。坏就坏在这里，最后从车辇中走下来的人却是韩嫣。
韩嫣的行为非但没有收敛，还更加张狂起来。陈娇仿佛在韩嫣的身上看到了小舅舅的影子，理智全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刘非不禁大怒，这韩嫣也太狂妄了些，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刘非气冲冲的闹到了王太后那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惨极了。刘非成名已久，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让他江都王的脸往哪搁。
刘彘和韩嫣却并不在意，刘非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到了封地上，再也不曾亲近刘彘了。
此后，刘非和刘彘之间再无往来。
王太后才听得刘非哭诉的时候，确实是怒气冲天，连忙差人安抚刘非的怒气，还送了不少容颜姣好的宫人给刘非，即使刘非负气出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把这些美人们带走。
刘非为什么会负气离开？当然是王太后和刘彘都没有为他做主，这让他下不来台，他只能匆匆离开了。他只是诸侯王，而在刘彘的地盘长安城里，他是斗不过皇帝刘彘的。
他不离开长安留在这里受气吗？整个长安城里都传遍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这刘非也不是什么蠢货，刘非觉得还是麻利的回到封地更加安全些。
刘彘登基称帝以后，给诸侯王们的待遇是越来越差了，但是有七国之乱的前车之鉴，刘非还是忍了下来。
七国之乱一出，余下的诸侯王们手头的权力直接被景帝削去了不少，作为历经七国之乱的老人，刘非曾经也作为镇压反叛军的助力之一，刘非还是拎得清的。
吴王刘濞都那样隐忍了，最后还不是被逼得不得不反。
现在，刘非既强大不过吴王，他的母亲程美人去世得早，他也没被刘彻针对，日子还算舒服，他还是不要惹得刘彻生气为好。
毕竟，刘非没必要放着好好的诸侯王不当，非要去送死，他可没有反意。刘彘也没有说逼迫他让他不得不反，这事儿，他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之后，连王太后也不再提这件事情了。虽说刘非是程美人一脉的诸侯王，王太后不会太向着他，但是王太后在明面上也不能和刘非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王太后至少也应该明面上处理一下韩嫣，让刘非面子过得去。
可是，王太后却一点动作也没有，刘非眼见着没人给他做主，便揣着怒气回到属国江都去了。
这件事情里面透露出太多的不寻常，让陈娇下意识地害怕。王太后莫不是有什么后招不成，在陈娇的印象里面，王太后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韩嫣先前羞辱过王太后，她忍了，现在那么好的借口，没理由王太后就这样放了过去。
陈娇后来听说王太后差人打听金俗是怎么进来长乐宫的，只用了一天，便将韩嫣从宫门就一直带着金俗进来长乐宫的消息给打听得清清楚楚。
韩嫣带着金俗一路走来就没想过掩饰，从一开始他就想彻底和王太后撕破脸皮，所以他可是亲自带着金俗来这长乐宫里面寻找母亲的。
最是奇怪的是，王太后得知是韩嫣带着金俗进来后宫的消息后，竟然什么也没有做，仿若金俗从未进宫寻母一样。
陈娇一时猜不透王太后想要干什么。不处理长安城里在背地里笑话王太后的勋贵们许是法不责众，那么韩嫣呢？
就这样算了可不是王太后的行事，只是王太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陈娇即使怀疑王太后还有后手，也只得这样作罢了。
不过，韩嫣自从江都王刘非一事之后，性子是越发的狂傲起来。连诸侯王都奈何不了他，除了皇帝刘彘，谁还能治得了他呢？
他早把陈娇的劝诫当做耳旁风，他认为王太后也奈何不了他。陈娇看着没有动静的王太后，还是再次提醒韩嫣让他收敛一些，可是韩嫣还是没有将陈娇的劝诫听进去。
平日里，陈娇作为皇后和韩嫣见面次数本来就不多，见韩嫣还是听不进去的样子，陈娇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陈娇当然也有自己的烦恼要去处理，陈娇在见到韩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也就暂时忽略了韩嫣做过的麻烦事。
也许王太后真的良心发现，打算放过韩嫣了也说不定。韩嫣此举可是让她的亲生女儿获得了更加华贵的身份，她说不定看在金俗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祖母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外祖母的胃口也越来越小。大家都在暗自揣测，外祖母还能再撑几年？
不过，陈娇清楚的知道，一旦外祖母薨后，母亲现在的风光也就彻底结束了。
所以在听闻母亲探望外祖母的次数多了起来以后，陈娇在心里暗暗发笑，母亲也有今日呐！
看来外祖母应该是时日不多了，要不然母亲不会如此心急，如此频繁的探望外祖母。陈娇估摸着时间，避开了母亲来的时辰，前去长乐殿探望外祖母。
从小舅舅开始，再到舅舅，也许不久之后就到外祖母了，陈娇尚且还有联系的血亲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消减，但是陈娇除了接受现实，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至少，她曾经的生活还是很富足快乐的，至少她的血亲也曾认真照拂过她。她也算是享受了血亲们的宠爱，留存了不少快乐的记忆。
总比凄凄惨惨的度过这一生要好得多，陈娇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生死乃是天命所归。长生不老那是传说中的东西，她从没有听说谁真正地长生不老过。
陈娇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外祖母，接过宫人递来的小食，捡了一些好嚼烂的，喂食给外祖母吃。
外祖母浑浊的眼睛里面渐渐溢出了泪花，外祖母应该是借陈娇此举遥想到了多年前去世的小舅舅，她思念之情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陈娇和外祖母之间并不那么亲厚，她们之间也没有多少话可讲，陈娇就打算拜别外祖母起身离开了。
正当陈娇拜别外祖母，背身离开的时候，陈娇听见外祖母略有些歉意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外祖母那像是老树枝一样的腐朽，沙哑又刺耳的嗓音饱含着歉意说道：“娇儿，苦了你了，外祖母对不起你。”
对不起她什么？
陈娇停下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回头，她听到自己用平淡的嗓音说道：“外祖母说笑了，娇儿不苦。”然后她就直接离开了。
陈娇一路静默地走回到椒房殿，便又缩在椒房殿里不再出去走动了。
她躲在除了自己再没有其她人的时候“呵呵”笑起来，像是在嘲笑外祖母，“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求个心安吗？”
在她心里，外祖母早就已经死了。
外祖母要是记挂着她，当初在压制刘彘的时候就会记得给她留条后路，就算母亲不允许她和刘彘和离，外祖母完全可以跳过母亲直接拉她一把，但是可惜，外祖母什么也没有为陈娇做过。
陈娇不相信，外祖母会完全不知道母亲和她之间发生的争执。到底是隔了辈分，陈娇和她不如母亲和她之间亲近。
到了现在才要做做表面功夫，一句“对不起她”就想打发了她，真是想当然啊。母亲不可以受委屈，结果就只能她陈娇来受了。
她因为外祖母做过的事情，让她曾经多少的付出都付诸如流水，她和刘彘之间生出的嫌隙，也再无修补的可能。
况且，母亲还那样无情地斩断了她的后路，陈娇在心里赌气地发过誓，她以后绝不会再管窦氏或是母亲一系的任何事情。
她早就自身难保，还是多看顾看顾自己吧，其余的就随他们去吧。不主动出手害人是她仅剩的底线了。
可惜，陈娇有底线，别人未必有底线。
外祖母看起来时日无多，但是陈娇却许久都未听得外祖母薨的消息。而陈娇也不曾想过，韩嫣会死在了外祖母的前头，毕竟，韩嫣还那样的年轻。
谁也没有想到，韩嫣会被王太后处死，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韩嫣才多大？陈娇知道，再没过几日便是他20岁的生辰了。只是他的生辰除了刘彘怕是只有陈娇才知道了。
韩嫣和他的父亲、母亲之间并不亲厚，他也不喜欢过生辰，他并不喜欢在生辰的日子里面庆祝，他从来都是等过了自己的生辰之后，才开始庆祝他又年长了一岁。
随着他的年龄渐长，他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他的身体从来不会辜负他的付出，他变得高大强壮，又擅长骑射，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将军。
只等到大汉的大军挥师北上，他便能获取军功，以此起家。就连刘彘也对他寄予厚望，可惜，最后谁也没有想到，韩嫣还是难逃一死。
在韩嫣即将20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王太后的报复来得残忍又决绝，也让刘彘变得更加冷了。韩嫣的死极大的震动了刘彘，也成了刘彘心里一根永远也无法拔除的利刺，死死地扎在他的心上。
有时候陈娇会忍不住想要看看刘彘身上流的血，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僵硬了，所以他才会变得这样的冷酷无情。
毫无疑问，刘彘在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变得越来越像舅舅，甚至已经超越了舅舅，他和太子时候的他大不相同。
究竟是他变了一个人；亦或是这才是他的本性，只是现在才展露出来；还是真正的他藏起来了，只是再也不出现？
陈娇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韩嫣的死，深深地改变了刘彘。
讽刺的是，陈娇和刘彘的关系反而因此亲密了许多。韩嫣的死，让刘彘知道了自己身边几乎没有能够相信的人了，所以他反而开始对陈娇温和起来。
是啊，除了韩嫣，就只剩下陈娇陪伴他的时间最久了。陈娇也是仅剩的从来没有真正损害过他的利益的人，至少陈娇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做过让他不满的事情。
窦太皇太后和窦氏一系之中也有许多意见是相反的，至少他能登上帝位，魏其侯窦婴出了不小的力。岳母也尽力帮他转圜他和窦太皇太后的关系。
所以刘彘反倒对陈娇信任了许多，至少陈娇和窦大主是站在他的身后支持着他的，陈娇也一直是他理想的妻子。
他和陈娇的利益从来都是一致。
吾为皇，汝为后，自是不可分割。
但是，陈娇还是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假面具，以一副一切都过去了的态势，顺从地接受了刘彘的信任。
陈娇想，她暂时是安全了。只要刘彘对她的信任一直不消散，她的生活就会有一直保障，这刘彘总算是有些良心了。
这是陈娇以前一直希望刘彘做的事情，刘彘能对她多信任一些，并且可以保障她以后的生活。
但是，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韩嫣死亡的前提之下的，刘彘因为韩嫣的死改变，韩嫣却永远的死去了。
陈娇真的非常可惜韩嫣的死亡，同样的，陈娇也非常感谢韩嫣。
刘彘对韩嫣的死亡无疑是伤心的，只是天子喜怒不行于色，他就是悲痛至极也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
韩嫣身为上大夫，在这权力的最中心只是一个再弱小不过的小人物，但是他能被刘彘信任宠爱，也将作为刘彘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永远地存留在刘彘心里。
韩嫣在刘彘最信任他的时候离去，此后，韩嫣就会变成刘彘最深深的遗憾。刘彘以后会成为合格的帝王，信任和喜爱这些的情绪在他的身上只会越来越寡淡。
还没有等到刘彘对韩嫣的感情退却，刘彘尚且还处在对韩嫣的情感非常强烈的年纪，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刘彘反而会记得更加长久。
刘彘现在可是皇帝了，他的欢喜才是大喜。
而皇帝的怒，将会是最狠厉的匕首，早晚有一日要扎在惹他生气的人的要害上，王太后怕是嚣张不了多久了。
刘彘身边亲近的人，无论是韩嫣还是王太后，再或者是阳信县公主—新的大长公主，都像极了刘彘的行事，从不愿意蛰伏忍耐，总是要早早地跳出来，惹得潜在敌对者提前对其进行防备和制衡。
这让陈娇费解，在权力都还没有全拿到手的时候，就匆匆招摇过世，是生怕自己不会将手头的权力丢了么？这是多么“勇敢”的行为！
韩嫣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敢谋划下了王太后的脸面，羞辱王太后；王太后上面还有窦太皇太后压制着，就敢无视刘彘的请求，逆着刘彘的意见夺了韩嫣的性命。
而阳信县公主才被刘彘封为大长公主几年，就敢如此不把陈娇的母亲放在眼里，说出“皇后无子，早晚要被废弃，到那个时候，只怕姑母就在不如从前了”的蠢话。
这些话，在心里想得，说出来可就是得罪人的罪证了。
连陈娇这样常年在椒房殿里面窝着的人也很快就知道了阳信县公主发表的一番言论，那么长安城里这么多消息灵通的人，早就将阳信县公主说过的蠢话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阳信县公主真是一个蠢货，还是一个看不清楚自己能力的蠢货，早晚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母亲也是因着阳信县公主的话，之前再三摧促陈娇定要诞下子嗣，以稳固陈娇的地位。那时候，陈娇听话，母亲也愿意将阳信县公主对她的羞辱说与她听。
母亲是怎么说的？她说：“刘彻因为我才成为皇帝的，现在，我儿娇儿又是他的皇后，我定不会让刘彻废弃你的，娇儿，只是你自己也要争气些呐！”
陈娇那时候可是最听母亲的话的了，她满心欢喜的答应了。要是没有后来，也罢，也罢。
而现在，母亲的所思所想是再不会说与陈娇听了。
世事难料，就算是亲如母亲陈娇与她也是说离散就离散了，像是母亲与外祖母之间的血浓于水，陈娇是体会不到的，而刘彘也是，多是亲缘寡淡的结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