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疾发作
神卫营的队伍本来就是要加入渭州军的,既然提前遇上了,自然也就同道而行了。
第二日清晨,队伍再次整装出发,只要往西再翻越一座陇山,就能进入渭州境内。
陇山位于陇中西部,为向北西、南东走向。山脊起伏蜿蜒,孤峰突立,车马前行不易,直至日落时分才到了山间的一座驿站停歇。
大魏官道三十里一站,六十里一馆,昨日队伍旅宿的是驿馆,占地约六百坪,有左右后三个院子设厢房居住,而驿站仅有普通驿馆的十分之一大小,往往军队和官员于此处停脚换马,不作留宿,因而客舍极少。
驿站里仅两间客舍,都留给了沈家兄妹,其他人在驿站后院扎营就宿。
这里的客舍条件破陋,床榻由几块木头板拼凑而成,板上铺了一层稻草褥,冬芹在榻上又垫了两层褥子,仍是觉得冷硬无比。
自从离开京城,她们住的地方是一日比一日简陋,她叹了口气,从前女郎哪受过这些苦头。
青容瞧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了笑安慰道:“冬芹,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所安。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冬芹看着她,摇了摇头。
“这是说,既是君子,吃食不追求饱足,居住不追求安逸。”
“可是,女郎你又不是男子。”
青容笑了笑,眼神之间有一丝迷离,“这世道不会因为你不是男子就善待你,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君子之道。”
这是祖父曾同她说过的道理,彼时的她还听不懂,如今看来已是唏嘘。
以君子之道约束自己,才能做到不喜亦不惧,大化大浪也无法击倒她,击倒沈家。
夜间狂风大作,声音如猛兽咆哮。
青容睡的并不踏实,胸口一阵一阵地绞痛,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
“女郎!女郎——”
冬芹推了推睡梦里的青容,她浑身冰冷颤抖,怎么唤也唤不醒。
快到四更时分,冬芹连夜去敲开沈长洲的门,说了青容的状况,沈长洲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就赶去看青容。
进门就看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青容,他顿时眉头拧起,意识到她这是心疾发作了。
“吃了助息丹吗?”
冬芹摇摇头,有些慌神地答道:“还没有,喂不进去。”
她想要把药喂到女郎嘴里,可她唇畔紧抿,浑身颤抖着带着抗拒,怎么也喂不进去。
沈长洲尝试着想叫醒她,“阿容,起来吃药。”
见她没有反应,又试着摇她的肩膀。两人又试了好一阵子,药还是喂不进去。
“大郎君,我们可要去找大夫过来?”
沈长洲心沉了下去,这里是荒郊野外,他们不认识路,上哪里找大夫,即使真的有大夫,恐怕也医治不了妹妹的心疾。
他记得有一年骊山秋围,青容感染了风寒,也是夜里心疾发作了起来,药喂不进去,可又不敢使力叫醒她。
那时她已同韩昭定了亲,沈家下山寻医的侍从惊动了他,他跑来青容的帷帐,握住她的手叫了几声,人就醒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们叫不醒,或许有人能叫醒。
沈长洲稳下心神,吁了口气,看向窗外的漆黑幕色,今夜只能再去惊动他一次了。
这一夜过的极为漫长,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独自一人置身幽深的冰谷,看见祖父朝着她走来,脸上言笑晏晏,亲昵地唤她,可还未走近就消失不见了,她四处找寻,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冷得发抖,四处浮散着浓雾,她走不出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突然之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出了冰谷,沐浴在一片暖阳之下,她觉得没那么冷了。
眼睫如蝶翼般颤动,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冬芹焦急的脸。
“女郎,你可算醒了。”
青容觉得头很疼,她揉了揉眉心,问道:“我怎么了?”
“女郎您心疾发作了,方才用了药。”
难怪她觉得胸口也隐隐有些不舒服,身子还有些发冷,她裹紧身上的寝被坐了起来,拇指磨搓了一下手心,手掌似乎还停留着炽热的温度。
“刚才有人来过吗?”
冬芹垂下眼,替她把寝被又拢了拢,“大郎君过来瞧过,看您服了药就走了。”
她环视四周,屋子里除了一方木桌没有别的东西,可她却觉得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在空气里。
屋外的木林里,沈长洲和韩昭对视而立,气氛有些紧张。
韩昭开口问道:“你明知她有心疾,为何还要带她来渭州?”
“但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妹妹跋涉远行,来这样的地方。”
沈长洲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他既是渭州军的人,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她来渭州,是圣上亲召,随军以治瘴病的。”
韩昭瞳孔倏然一紧,“她是为了克冷瘴来的?”
“是。”
所以她才会来边关。
“那她自己,是自愿来的吗?”
沈长洲冷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自愿的,还重要吗?如今的沈家已不是当年的沈家。”
韩昭敛眸开口:“若她不是自愿的,我自会想办法送她回京。”
沈长洲抬眼看他,这个曾经差点成为他妹婿的人,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短短几年就做到了边关军首高位,又冒死夺回失地,一战成名。
这样的人,他的志向远并不囿于儿女之情。
“今日的事我要多谢你。
“只是如今婚约已退,你既于她无意,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韩昭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