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同你说过，这里危险的地方很多
与少年分别后，他们准备离开坊市。
陈延跟在她后面，“沈姐姐，你方才用的什么法子啊？那妇人怎么肯交出身契的，你莫不是真给了他们五百两吧？”
青容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像冤大头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她卖的金饰真假参半，我只是拿这个要挟了她而已。”
那铺子里的金饰是真是假， 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母亲素爱各种金饰，每次陪着母亲上街，她总要逛遍那几家京城最有名的金饰铺子，繁琐的金钗拿在手里左右掂量，既怕太重戴得头疼，又怕太轻遇到假货闹出笑话，每次都是她帮着挑选的。
“那我们为何不报官？”，听到那妇人卖的是假货，陈延停下脚步，激愤地说道。
这可真是个愣头青。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里可不是京城，那妇人能在坊市正街开首饰铺子，身边的打手各个身形高大，也不是个好惹的。”
她想起那晚韩昭的话，这里到处都是凶险之地，还不想着小心些。
她本不是怕事的人，只是如今沈家岌岌可危，哥哥要操心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给他惹事。
“今日我既识破了她，料想这段日子她是不会再卖假的了，你又何必断人财路呢？倘若她当真狗急跳墙，以硬碰硬，你且应付的来吗？”
陈延支支吾吾垂下了头，自知他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还得拖累了沈姐姐。
回驿馆的路上，始终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首饰铺的妇人虽然交出了身契，自觉是吃了暗亏，心中怨恨的很，雇了些人跟在他们后面，想要借机生事。
因着他们走的是城中主街大道，这伙人不敢直接上前。
青容也发现了这伙人，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只想早些赶回驿馆，不愿再生事端。
但是这些人却变本加厉，丝毫不畏惧被他们发现，时不时在后面吹着口哨，嘴里吆喝着他们听不懂的泾川土话。
突然听到 “哎呦——”一声，后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青容定身望去，不知何时来了几个渭州军的人，刚刚还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地痞被摔出了几丈远，其他几个人也被摔得狼狈不堪。
韩昭站在她身后，一身猎猎黑袍。
他早在坊市就看见她了，虽然带了帷帽，身姿依旧出众，偏她还不知道收敛，在首饰铺一番作为惹了整个街坊的注目。
他本来不欲多管闲事，只是那几个地痞说的话实在难以入耳，好在说的是泾川土话，料想她也听不懂。
韩昭将人交给身边的姚拱和陈余，“把他们送到官府去吧。”
他拍掉身上的泥尘，走到青容身侧，看了她一会，“我同你说过，这里危险的地方很多。”
她偏过头，平静地说道：“那我也没叫他们占到便宜啊。”
那还不是因为他跟在后面。
他看着她故做沉静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再说下去，又要惹出她的小脾气。
“韩大哥。”
陈延轻声喊道，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早上出门时是韩大哥让他跟着沈姐姐身边保护的，虽说最后没出什么事儿，但这伙地痞也算是他惹出来的。
“嗯，你们先去前面认认路。”
陈延意识到他这是想单独同沈姐姐说话，他拉着冬芹识趣地往前头去了，留给二人独处的时间。
静默了半晌，他开口问道： “你为何要去渭州？”
“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也不用同他解释什么。
韩昭看着眼前神情冷清的少女，原是他对她不住在先，她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放轻了声音，“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只是如果有帮的上的，可以告诉我。”
青容抬眼看他，他眸光幽暗，眼睛里如同冬日寒夜的静寂雪山，孤峰屹立。
心如同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又像是饮了一口辛辣的烈酒，叫人心底苦涩翻涌。
“我不需要你帮忙，渭州我是一定要去的。”
说完她加快了步伐，再不回到驿馆哥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又要说她乱跑。
落日一点点攀升，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城郊大道上。
她想起来在坊市上被打的少年，问道：“什么是蛮子？”
韩昭看了她一眼，答道：“凡北地的异族流民，百姓都叫蛮子。”
青容接着问道：“北地为何这么多异族人，关隘不是已经关了吗？”
“关隘虽然关了，但只要有官印文书，也是能进来的。而且这里的异族人大多都是归降的百姓，有的在北地待了很多年了。”
青容想起来那个妇人对少年打的如此凶狠，周围却无人站出来说话， “既是归降，以我朝律例当以平民视之，为何他们如此遭人作践，官府都不曾出面管束吗？”
“那你知道异族人都是哪里来的吗？”
青容想了想，“羌国、于阗？”
韩昭停了下来，正色看她，答道：“还有龟兹、高昌、突厥和吐浑，以及从极北之地逃窜过来的流民。他们语言不通，文化不融，又大多善武力、好争斗，一次两次的，官府或能公正处之，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管了。”
久而久之，异族人在这里便成了地位最低下的贱民之身。
“原来如此，可是官府放任不管，异族任人欺辱，时间久了，就不怕他们聚集起来反抗、生事吗？蚁穴虽小，可溃千里长堤。”
韩昭低下头凝视她，她眼波流转，一双眼睛格外明净，如同三月里化开的晶莹冰雪。
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么多。
北地的异族人不算少，十个百姓里就有一个是异族人。安居乐俗的异族人不可怕，他们已经熟悉了大魏的生活，可怕的是四处流窜的异族流民，他们语言不通，受人所欺，继而滋扰生事，是北地不可忽视的内患。
他笑了笑，“刺史头疼的事也叫你关心上了，是想在这里建功立事不成？”
青容知道他是在打趣她，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的话。
为了躲开那些地痞，她走了和来时不一样的路，这会走的她有些脚疼，小声嘟囔道，“还有多久到啊？”
韩昭看了她一眼，心里笑了笑，她还是那个娇气的样子，“快了。”
红霞晕满天际，落日的余晖照亮了远处的山峰，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交错斑驳，粼光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