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泾州
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清晨队伍再次整装出发。
进城的路已经修好了，沈长洲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辆牛车，让青容坐在牛车上赶路。
这次同行的除了神卫营，还有韩昭的渭州军，他们对路况更为熟悉，队伍也加快了行程，不到半日就到了泾州城内。
泾州历来被称为黄沙之城，地势两侧居高，中部平整，北侧是荒无人烟的茫茫沙漠。东西两侧的连绵山峰将整个泾州城围在中部，形成了天然的入风口。
每逢春秋，北地的沙尘滚滚而来，黄沙飘扬在城内，撩起几丈高。
如今未及秋分，狂沙席卷的天气也才刚过不久，整座城还是黄雾的世界。
队伍落脚在泾州城驿馆。
沈长洲安顿下青容，就出门往官衙去了，他得去官衙交换过路文书。
待到用午膳之时，驿卒端上了香气满溢的牛肉汤，说是泾州这里的特色吃食。
汤汁呈奶白色透着微黄，削的极薄的黄牛肉浮在面上，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撒了些葱花，底下铺满了粉条和豆腐干片，尝上一口味汁鲜口。
她专心享用着面前的珍肴，直至汤碗见底才放下了匙柄。
午饭过后，青容披上了一身烟青羽纱面斗篷，带着颀长的帏帽，她想到城中看看。
刚走出驿馆，有人喊住了她。
“沈姐姐。”
是陈延追了出来。
青容看了他一眼，“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甚？”
“我的伤都好了，沈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坊市看看。”
“那我同你一起去！”
青容有些无奈地问道：“你的伤真的好了？”
陈延咧开嘴笑道，“早就好了，一点都不痛了！”，说着还原地转了几圈。
冬芹撇了撇嘴，这陈小郎君可真是精力旺盛，前几日还伤地嗷嗷大叫，今日又活蹦乱跳了。
青容笑着摇摇头，随他去吧，多个人护卫也没什么不好。
按着驿卒的引路，出了驿馆往东两条街就是泾州坊市。
许是沙尘天刚过的缘故，街道上稍显萧条冷清。
坊市分为东西两条街道，中间由一座钟楼隔开。
东街贩卖的都是从内地州县运过来的货物，青容一眼扫过去，有南地的沉香，案纸，还有京城的金银宝器，样式约莫都是半年前流行的。
西街的商铺大有不同，俱是北地的新鲜玩意儿，有兔皮狸皮，琉璃珠宝。
青容拿起一件描金琉璃盘，琉璃通体晶莹剔透呈蓝色，雕刻着奇异的八瓣团花，花簇底映着幽幽微光。
商贩解释道，“贵人手上这件如今可是稀罕物件了，都是商队自百里沙漠运进来的。”
青容买下了琉璃盘，又逛了几间铺子，才在一间茶馆落脚休息。
茶馆位于西街的岔路口，不时的有人进出，大多停留一刻的功夫就离开。
茶馆迎面进来了两个僧人，冬芹见青容盯着僧人看，问道：“女郎，这些僧人有什么不同吗？”
青容收回视线，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没什么。”
只是觉得北边的异族确实很多，连这几个僧人也不是大魏的僧人。
他们袈衣搭于右肩，绕过右臂外侧垂于右肘后方，与中原僧人的双领下垂有所不同。
陈延不知何时出了茶馆，与对街铺面的小贩吵了起来，声音大得引来了许多围众。
青容眉头蹙起，她让冬芹拉开了吵得唾沫横飞的陈延，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铺面门口躺着一个浑身污泥的少年，少年被两个面容凶狠的打手围在中间，胳膊和大腿上横生了数条乌紫，后背也被打的皮开肉绽，叫人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陈延正吵得满脸通红，见到青容过来，一下子软了气势，“青天白日的，有人当街行凶。”
“郎君可莫要血口喷人。”
铺面的主家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材高大，体态圆润，一双眼睛四处转溜，扯着一口泾州土话喊道：
“这蛮子是我花钱买来的，我爱怎么着是我的事！”
“你，你，这刁妇！”
这里鱼龙混杂，青容不愈多生是非，她拉住陈延，低声说道：“别吵了。”
“沈姐姐，他们将这少年往死里打，还非要五百两才肯放人。”
五百两？
青容扫到地上的身影，少年脸上的乌淤已经瞧不清模样，疤痕点点，伤口还在流血，只一双眼睛呈湛蓝色，干净透亮。
若是就这样走了，这个少年不死也得残废。
青容扫了眼铺子里面，见货架上琳琅陈列着金银首饰，她走进去，仔细看了一会，拿起一只金钗放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可是金制？”
妇人一脸鄙夷地答道：“自然是金制。”
青容没在意妇人的脸色，又问道：“这个多少钱？”
妇人扯着嗓子道：“十两。”
青容笑了笑，爽快地让冬芹掏出了银子。
“我付了钱，这金钗可是我的了？”
妇人见青容出手阔绰，脸上有了笑意，“自然是的！”
青容看向店外，围观的人不算少。
她走近妇人身侧，待与妇人之间仅有一掌距离时，从头上拽下一只玉簪，在金钗上轻轻一划，只见金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隐隐露出了深灰色。
她刻意面朝着铺面里侧的方向，除了近身的冬芹和妇人外，旁人看不清钗子的情形。
妇人神色大惊，低声说道：“女郎君这是要砸我生意啊！”
妇人上前一步欲抢过金钗，青容早有防备，灵巧地侧开身来，待妇人再想抢夺时，冬芹已反应过来挡在了前面。
青容冷冷地瞥了一眼妇人，手指了指向少年的方向，说道：“现在我想用这只钗子换他身契，你可同意？”
妇人犹豫了片刻，今日是遇到了行家，若是不同意，这小娘子真嚷嚷起来，叫人都瞧见她以假掺真，日后的买卖定是不好做了。
妇人咬牙点了点头，将少年的身契也交了出去。
陈延拿着身契反复看了好几眼，睁大双瞳看着青容，道：”沈姐姐，你可真厉害！”
青容取过身契走到了少年面前，看向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问道：
“你不是大魏人？”
少年垂下眼不敢看她，并不作答。
她把身契和一些碎银递给少年，少年接过了身契，不肯要银子。
青容劝道：“去找家医馆看看吧，你这伤若是拖久了，会留下病根。”
少年抬眼看向青容，她的眼睛清澈见底。他犹豫了片刻，缓缓伸手接过了银子。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