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翌日清晨。
她同穆姐姐说好了,在驿馆告别,青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穆喜恩出现,只能先上马车,准备随队伍离开。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朝着驿馆门口过来了,却不是穆喜恩,来的是穆回。
他在队伍里左右扫视了一阵,只瞧见了近处的沈长洲,撇了撇嘴。
昨日阿姐训了他,本是昔往琐事,她并不在意,若他还同人摆脸色,倒显得穆家小气。何况如今沈家正是多事之秋,他们更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穆回虽然在外头浪荡惯了,但对穆喜恩的话是言听计从,就算他不听,穆喜恩打也会把他打到听话。
穆回看向沈长洲,语气依旧生硬,“沈姐姐呢?”
沈长洲倒也不同他计较,只当还是个毛孩子,何况先前议亲之事也确实有他做得不妥当,沈长洲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穆回驱马过去,近了马车同青容说话,音色清亮,
“沈姐姐,我阿姐同父亲吵了一架,如今还在禁足,没法来送你了,不过她为你准备的东西,都叫我带来了。”
青容掀开车帘,问道,“是因为昨日陪我的缘故,叫伯父生气了?”
许是因为刚快马赶过来,少年的额间还透着薄汗,他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阿姐想同你一道去渭州,被父亲说了一顿,现在还在家里闹脾气呢。”
穆喜恩自小就喜爱骑马射箭,一有机会就带着穆回往外跑。她向往鼓角铮鸣,高卧闲行,不愿做守在内院的高门闺秀。
这都是穆家的家事,青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答道:“那劳你替我带个话,若是有机会,我在渭州等她。”
“那我一定要同阿姐一起去!”
青容对他笑了笑,颔首应下。
穆回见她笑起来眉如弯月,比画里的仕女还好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队伍还要赶路,两人没再多言。穆回骑着马将他们送出了城,才策马离开。
出了邠州再往前走,就越过了秦川山岭,进入了陇西道。
雄浑壮阔的黄褐色土地映入眼帘,黄土大地纵横沟壑,层层叠叠的山脉如虎踞龙腾,蜿蜒有致。
道路变得平坦起来,天地广袤无垠,马车行驶在宽阔大道上,如屹立于天地之外。
干旱缺水的黄土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纹路,两侧种满了十尺来高的刺儿槐,挡住了汹涌冷冽的山风。
队伍绕过一道山岭,朝着泾州驶入。
后面的路程加快了速度,沈长洲担心她觉得路途乏闷,驱马挨着青容的马车,时不时与她说上两句。
“哥哥,穆姐姐心思纯良,性格爽利,是拔尖的品性了。”
青容在车里同他说话。
沈长洲没有应话,心下却也赞同她的说法,京城的高门闺秀他也见过不少,如穆喜恩这般不拘小节、品行纯善的不多,能在沈家困境之际仍以善待和礼遇,更是难得。
“你若当真无聊,就看看书,也好少替我操些闲心。”
青容面颊微鼓,瞪了一眼窗外的方向。
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于男女之事上是个愣登的,错过了穆姐姐这么快的人,是他的损失。
突然远处“嘣——”的一声,青容感到一阵眩晕震颤,轰隆隆的巨响滚滚而来。
她掀开车帘,见外面尘土飞扬,地动山摇,山体的碎石砸落到了马背上,令马匹扬蹄怒吼,将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阿容。”
沈长洲在后面焦急地喊道,地面正在剧烈晃动,他跳下马将将站稳,青容的马车往前划了几步,他一时拉不住。
“冬芹”,青容使力拽住车身避免被甩出马车。
“女郎,我扶您出去。”
冬芹到底是个练家子,没有被变故吓住,手脚麻利撑跳着下了马车,转身接住青容下来。
青容稳住摇晃的身体,四下张望,地面还在不停晃荡,山上滚下来落石,几匹马受惊嘶吼,变故之下队伍惊慌混乱。
“前面有平地,大家往前走。”
她指着左前方喊道,前方是一块黄土丘地,两侧正好有贯丛挡住了落石去路。众人跟着指示摇晃着往前走,躲过两侧的落石。
又过了一会地面的震动才停了下来,沈长洲焦急地寻过来,问道,“有没有受伤?”
青容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方才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饶是护卫京城的神卫营也没见过这等状况,一个高个子身形朝他们跑过来,语气还带着喘息,“沈大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古怪?”
沈长洲凝眉说道:“这是地动。”
他熟读地理,地动声响,如万声雷鸣,四野不安。
“叫他们收拾一下赶快离开,地动可能还会再来。”
神卫营的人逐渐恢复了秩序,只是有几个人受了伤。
陈延躺在地上,变故来的突然,他左脚被落石击中,一时疼痛难忍。
青容走过去,蹲下来替他查看伤势,伤处一片青紫,带着大片擦伤,她伸手按了一下,疼得陈延嗷嗷大叫。
不算太严重,好在没有伤及筋骨,休息几天就能好。她给陈延简单包扎后,又查看了余下几人的伤势,队伍再次启程。
由于很多马匹受伤严重,队伍的前行速度慢了许多,青容乘坐的马车损毁严重,只能跟着队伍徒步前行,天色已经暗下来,靠着日夕的一点余光辨识道路。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从宽阔的苍茫山道进入了曲折蜿蜒的林间小道,夜里行走起来更显得山路模糊。
到底是养在闺中的贵女,连日颠簸赶路又在夜里走了这么久,她都快站不住了,只能被冬芹搀扶着往前走。
沈长洲也看出了妹妹的疲惫,只是这里幽深冷僻,过夜不安全,需得走到近郊才好落脚。
冷月高悬,夜晚的山林阴森恐怖,寒意从脚底升起,周边一点响动都叫人不寒而栗。
这时右侧的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刀剑缠斗声,声音越来越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由于长时间行路,队伍稀稀拉拉隔开了些距离,这里的响动前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突然见几个浑身污泥的黑影摔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面带凶光,手里握着短刃向他们逼近。
青容意识到危险,大声呼喊。
这头冬芹抽出短剑护在了前面,队伍前头的人也听出了不对劲,神卫营的人向后面跑过来。
对方意识到来人变多,有些抵挡不住。
为首的男子迅速环视四周,瞄见了距离不远的青容,见她手无寸铁又被护在中间,定是重要角色。
男子抽出匕首向她快速逼近,这方冬芹正在与人缠斗,无暇分身,着急大喊,
“女郎——”
变故来的太快,青容只觉得血液都凝住了,她只能闭上眼睛往后躲闪。
一道寒光擦着耳边的碎发飞过,她感到了冷冽的杀意。
离耳畔一指之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双眼。
是箭矢射入了男子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男子倒在了她脚下,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青容连连后退,一时不稳摔倒在地。
这一箭逆转了形势,几个歹徒迅速被控制住。
沈长洲上前扶住她,语气焦急,“阿容,你怎么样?”
青容抓住哥哥的手臂,面色苍白,身体还有些颤抖。
今日可真是祸不单行。
她稳住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没事。”
是有人射箭救了她。
她朝着剑光的方向望去,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山坡,手持长弓,周身都是肃杀之气。
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
月色朦胧,她却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轮廓分明的五官如刀刻般,夜色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冷冽之气。
她坐在地上有些愣神,直看着对面的猎猎黑袍翻身下马,向这边快速走来,带着一地的银辉倾洒而下。
沈长洲这时也看清了来人,怔然出声道:
“韩昭?”
青容对上那一双熟悉的眼睛,深邃的黑眸里如同闪着熠熠星光,将整片月色都收入了眸底。
韩昭在她身旁站定,淡淡出声,
“受伤了吗?”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一时让青容思绪万千,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韩昭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开口道:“还能站起来吗?这里不宜久留,得快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