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法会再遇
很快就到了法会这天。
青容换上了一袭金钗花钿的碧衫石榴红裙，发髻高绾，饰以钗环步摇，锦缎华服，是大魏女子盛装场合的装扮。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怔愣了片刻，自离开京城以后，于衣束装扮上再无礼矩，倒是随心随意，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装扮过。
走出院门时，陈余已牵好车轿候在门外，见到一袭盛装华丽、容光动人的身影走出来，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去，不敢再瞧她。
法华寺坐落在甘州城东面的岷山脚下，出了东城门再行约数十里，就到了法华寺的山门。
辰时未至，寺院大门未开，山门外的广场人声鼎沸，牛车马车络绎不绝，广场外延，立开一排排甘州军兵士，维持秩序。
青容掀帘，望着嘈杂声不断、甚至无处下脚的广场平地，微微蹙眉，对车外的陈余说道：“就在这儿等吧。”
陈余点点头，将马车朝远离人群的方向拉扯了一段。
不过片刻，有军服身影走近马车，同陈余低声说了几句，陈余点头，朝着车身方向说道：“女郎，刺史安排，我们可走偏门先入寺里。”
“好。”
法华寺是甘州最大的佛寺，原是由一位前朝的北域高僧主持修建，距今已有百年之久，寺庙古朴壮丽，殿堂恢弘肃穆，整个寺庙无处不彰显着佛寺庄严神圣。
法会在即，寺院里一片忙碌，各处僧衣往来行走，监院领着青容到了宝殿客堂，就匆匆离开。
方才监院送她进来的时候大致说过几句，法会要到辰时过了才开。
此时客堂内已泱泱坐了半桌子的人，几乎都是女眷，衣着各异，鲜妍华丽。
张士均同她说过，法会之日，汉族权贵、异族首领的女眷都可在法会开始之前进入寺院的客堂等待，这是个绝好的时机接近这些异族首领家族女眷。
青容一眼就看到了客堂正中心的荔非萨丁，她坐在长桌前，一袭彩绸长衣，姿态卓然。
荔非萨丁身旁围着几个衣饰华丽的妇人，同她说着什么，荔非萨丁神色淡淡，时而掩鼻轻咳，时而同身旁的人应上几句。
随着青容走进客堂，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朝她看来，她本就姿容绝色，冠以华服锦缎，颜如瞬华，慑人心魄的美，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人群中传来几声交头低语，有说汉文的，有说羌语的，还有些她听不懂的语言。
说的内容，无非是猜测她是从何而来，之前从未见过之类的话。
面对着众人审视的目光，青容只浅浅一笑，目光无惧，寻了一处坐下。
片刻后，她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梵语经文，假装专心翻阅，发出哗哗的翻页声。
此时有人围了上来，惊叹道：“你这是古梵语本经文吧，从何而来？”
北域处于战乱中已达几十年之久，战火肆虐，许多经文典籍也随之被摧毁或流失，别提由西域传来的梵语本佛典，更是罕见，尤其在佛教盛行的甘州，一本孤本经文价值连城，令贵族信众趋之若鹜。
以经文为口子，青容同几位贵妇人交谈起来，三言两语，笑声渐起。
等她回过头，才发现荔非萨丁已起身，走出了客堂。
她借着更衣的借口出了客堂，跟着荔非萨丁的脚步，走到了宝殿后院，人却不见了踪影。
她左右环顾，突然，一柄短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荔非萨丁自檐柱下走出来，将短剑往她脖颈方向挪了一分，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剑锋横在身前，青容感到颈侧有一道冷冽的寒意，她手指微微颤栗，稳住神回道：“我没有恶意，只是久慕大族长威名，想同你说会儿话。”
荔非萨丁冷笑了一声，“你们汉人真是喜欢撒谎，那日我在市集就见过你了，混在我族人之间偷听讲学，究竟想做什么？”
靠近了，她闻到荔非萨丁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道有些熟悉。
青容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直觉荔非萨丁不是个奸恶之人，与其拙语巧言，不如坦诚相待。
想起韩昭说的，你只需自亮身份即可。
她理了理思绪，开口说道:
“我叫沈青容，乃大魏朝廷右丞相之孙，师从家翁段谊之学得些岐黄医理，来甘州本是为克瘴气而来，偶然知晓羌族的种族性疾病，宛和的腹病，氐羌的咳疾，医者本心，我是想来劝说你们，接受州府的安排，让病重者入善堂诊治。”
荔非萨丁面上有了一丝松动，注意力却停留在她刚刚说的一句话。
荔非萨丁的汉话不算太好，她沉凝问道:“家翁是什么？”
青容微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荔非萨丁问的应该是家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答道:“是外祖父的意思。”
荔非萨丁眸光微动，眼睛直盯着她，上下打量，直到看见了她手上佩戴的银镯，目光灼灼，似有沉思。
少顷，荔非萨丁放下了短剑，淡淡说了句，“法会要开始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青容楞在原地。
离开后院，荔非萨丁挥了挥手唤来自己的贴身女侍，沉声吩咐，“你速速去查一下，这个沈青容究竟是什么背景，她与段公是什么关系。”
青容回到客堂，发现屋内的人已寥寥无几，她跟着僧人的方向，往宝殿的方向走去。
宝殿里人头攒动，但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信众围站在高台下，面带虔诚地看着高台的方向。
高台上，僧侣们齐声诵念，用的是汉文，声音悠扬有力。
她混到人群里，闭眼，专心听讼。
笃笃笃地木鱼声传入耳边，如山间的潺潺流水，空灵清幽，似能抚平心灵的空寂。
直到此时，她才大致理解，为何北域有这么多虔诚的佛教信徒，参悟人生悲苦从而升道的佛理，于这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饱受病痛折磨的百姓来说，是一种不可缺失的精神寄托。
法会持续了很久，青容一直闭着眼聆听，直到快要结束时，有人轻拽她的衣袖。
青容睁开眼，转身，落入一双熟悉的眼眸。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是韩昭。
他今日穿了一身雍贵锦袍，玉冠束发，身姿郎朗耀目。
青容蹙眉，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韩昭挑眉，“怎么，这样不好看吗？”
青容抿唇，好看，就是太招人了些。
随着木鱼声消失，人群逐渐散开，法会结束了。
青容踮脚看了一圈，已然找不到荔非萨丁的身影。
韩昭看她，说道:“别找了，她应该是去斋堂了，今天还有斋会。”
斋会，即为寺庙施放斋食的时间，寺庙会施放素面和糖水给往来信众，也叫浴佛水。
青容跟着韩昭往斋堂走，经过一处殿院时，院里古杉如参天遮蔽，静谧宁静。
一道素白身影坐在衫木旁的石凳处，淡淡的视线朝二人扫来。
荔非萨丁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