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鹿口镇
回到古华亭后。
侍女告诉青容,收到了渭州的来信。
青容欣喜地接过信,展开来。
是哥哥的来信,写的都是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些,万事小心一类的话,她快速扫过去,信的最后还夹杂了一个信封。青容拆开来,眼睛蓦然睁大,竟是祖父的笔迹。
吾家汝儿,大父康泰无恙,勿念。
青容将信纸贴近胸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陆象先没有骗她,祖父已经安然无恙回到了沈府。
她立刻提笔写了回信,顺便把瘴病的药方也放入了信中,请哥哥帮忙在渭州筹药。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旧每日往来于军所,诊脉熬药。
直到这日回城时。
天光突然有惊雷闪过,青容抬头望去,黑云低沉,似暴雨前兆。
到了夜间,暴雨如约而至,裹挟着刺骨的冽冽狂风,叫人感到如坠冰窖的寒冷。
屋里,冬芹替青容穿上了一件厚袄,嘴里嚷着:“这甘州的天,怎得说变就变,寒露未过,竟比京城的冬天还冷。”
青容蹙眉,确实太冷了些。
暴雨连下了三天,山路崎岖湿滑、不便行走,她便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去过军所。
到了第四日,雨才渐渐停了下来。
青容让冬芹备车去军所。
此时,医官大帐里,众人奔走不暇,脸上的神情凝重肃穆,步履匆匆,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氛。
青容拦住正要出帐的陆珉,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陆珉抬头看清来人,叹了口气,说道:“您可算来了,这几日病患的病情恶化得极快,我们这都忙不过来了。”
青容跟着进了病患营帐,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帐里许多人都出现了咳疾、呕血之症,这是瘴气到了肺腑的病灶。
她拧眉,“怎么会这样?”
朴芳兰正在替病患针灸,抬眼看过来,素来平静的脸上也带着几丝担忧。
“是天气的缘故,每到湿冷天,甘州的瘴气就会变得更厉害些,这时候患了瘴病的人是最难熬的。”
青容朝帐外看去,天上依旧飘着淅沥的细雨,天色灰蒙着看不清日光。
一个医官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同她说道:“女郎君,陆医官着我来问问您,可否还能找到些别的药材?现如今咱们这的药都不够用了。”
青容面色微凝,如今已不是喝药就能解决的问题,毒至肺腑,光是清毒祛湿的药已是不起作用了。
正在沉思之间,韩烨叫住了她。
韩烨看起来同样神色凝重,堂兄不在营里,这里由他主事。
韩烨走过来,“阿容,这瘴病你可还什么法子吗?”
青容抿唇,摇了摇头。
韩烨叹气道:“一个萧挞鲁就够堂兄忙的了,偏偏这个时候还下起雨来,鹿口镇瘴气最甚,也不知道堂兄如今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青容的眼神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看向韩烨说道:
“我想去鹿口镇看看,或许能找到根治瘴病的办法!”
韩烨一惊,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青容说:“我听说鹿口镇设了好几道防御,有韩昭守着,想必吐浑也不敢轻易来犯。反倒是这甘州大营,患病的人越来越多,瘴病一旦到了肺腑,侵袭全身、丢掉性命也是迟早的事。”
她看了眼韩烨,说道:“若找不到法子根治,就得让他们尽早远离瘴气源头,才能保住性命。”
韩烨怔住,呆呆的问:“怎么远离?”
青容唇角微启,“离开甘州。”
韩烨一听就急道:“那不行,人都走了,谁来守城?” 他突觉一阵后脊发凉,明白这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那就让我去鹿口试试。”
韩烨拧着眉头,面色有些犹豫。
青容劝道:“你只管带我去,你堂兄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韩烨只得应了下来。
青容回到帐里,叫来朴芳兰,这些医官里只有她识得索斛花的样子,青容问她是否愿意同去鹿口镇寻药,朴芳兰怔愣了会儿,点头应下来。
事不宜迟,韩烨带了一队人马,当即送她们二人去鹿口镇。
鹿口镇在甘州城靠北面,不过十几里路,只是地势一路走高,马车不免有些颠簸。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兵士出现了头疾的状况,连冬芹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青容问她:“你怎么了,是觉得头疼?”
冬芹抚着额间,迟疑回道:“是有些难受。”
青容当即叫停了马车,让冬芹和这些兵士回去。
朴芳兰见青容依旧面色如常,有些诧异地问道,“您没觉得哪里不适?”
青容摇头。
朴芳兰笑道:“我看女郎您是个厉害的,鹿口镇瘴气最甚,您第一次来竟然没事。”
青容看她,问:“你不是也没事吗?”
朴芳兰笑了笑,轻描淡写回道:“我自小在甘州长大,自然不同些,这瘴气对我没什么作用。”
青容若有所思,看来瘴气也不是对所有汉人都致病,譬如朴芳兰,生长于此处,身体也就适应了这种环境。而她,或许是因为长期服用的助息丹,本就有解毒的效用。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就到了鹿口镇,镇子上见到了好几队甘州军,穿戴齐整、面色肃然地在街上巡视。
韩烨有些忐忑,早时他被青容三言两句镇住,这会却有些后悔送人过来,一会让堂兄见到,免不了要怪他。
本就不大的镇子里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实在过于引人注目,还没走近关口,马车就被迫停了下来。
有人轻敲车窗。
青容觉得心跳慢了半拍,她已经猜到了是谁。
掀帘看去,撞见了那双熟悉的深邃黑眸。
韩昭看到她,怔愣了片刻,又凝神看了一会,才确认真的是她来了。
他皱着眉头,沉声道:“下来。”
青容沉凝,乖乖地下了马车。
朴芳兰也跟着下来,看着韩昭低声喊道:“都护。”
听到声音,韩昭往后扫了一眼,随即目光又回到青容身上,开口道:
“你来做什么?”
青容不禁有些心虚,明白他这是有些生气了,可那也没办法,若是事先同他商量,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只是这会儿自己也不占理,又还要求着他帮忙,还是不要再惹毛他的好。
她面色淡然,轻咳了一声,说道:“赶了一路过来,有些头晕口渴,都护不是连杯水都不愿意给吧?”
韩昭微扯嘴角,本来想冷着脸让她回去,可一对上那双明艳澄亮的眼睛,到底还是有些不忍,担心她初来鹿口镇,受了瘴气所伤才头晕不适。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陈余,你带她们回营里。”
陈余整个呆住,瞪大眼睛看着青容,对她佩服得是五体投地,竟能这么三言两语就给冰山化开了,要知道上次他见到少主这个表情,军营里所有人都连着整训了三日。
甘州军的营帐就在赤岭山脚下,原是为了守关口而建,由于关隘形势紧张,韩昭命人拉长了防御线,将赤山东南边围起来。
青容进到营帐里,先是有模有样地坐下来喝了口水。
韩昭看着青容面色红润,一点不似难受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也知道她刚才说难受不过是在诓他。
只是这会他也顾不上生气了。
冷静下来,知道她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若不是真的有事,韩烨也不会亲自送她过来。
韩昭语气缓和了一些,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青容放下水囊,将瘴病的状况同他说了一遍,韩昭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他问:“你想怎么做?”
青容回:“我想去野松林,寻一种叫索斛花的药,或许对瘴病有用。”
韩昭眉头蹙起,“你想去野松林?”
青容点头,“我不是想给你生事,只是如今克瘴病的药材根本不够,且这些药不过是扬汤止沸,遇到恶劣天气,就克制不住瘴毒。”
韩昭问:“找到这个药,你就有把握根治瘴气?”
“没有。” 她语气弱了些,“可总得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吧。”
韩昭双眼微眯,他在想别的事。
萧挞鲁守在乌海城不肯走,或许就是在等一个时机。
少顷的沉默后。
他说:“野松林可以带你去,但你得跟紧我。”
青容瞳孔睁大,眼里浮现出笑意,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