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千弱将冲天怨 抽刀先斩出头鸟
又到了南楚城门前,城门之上的守卫正和旁边的同僚聊闲天,看见他们二人去而复返,脸上很是讶异。他下来打开了城门,将二人复又迎进去,道:
“二位怎的又回来了?可是商议好了?”
燕忠望一眼李江恂,对方冲他点点头,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便回头冲守卫道:
“去请你们卓将军来,叫他即刻安排军队前来,越快越好。”
守卫望一眼二人脸色,知道二人这是打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说,道了声稍等就转身跨上一匹马奔腾而去。
二人等在城门口,也无闲心进去喝口茶,只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城内。等了许久,二人实在是等得累了,心里又焦急,才见那守卫独自一人骑马狂奔回来。他速度极快,马蹄声震彻大道,马下尘土飞扬,行人们急忙避让。
他急停于几步开外,跳下马来,道:
“二位莫急,现在卓将军正拟契点兵,也还需要一时半刻的。卓将军吩咐我安排二位先稍作歇息,吃个茶饭。二位忙了这一夜一天,一定是累着了,就先随我来吧。”
二人对望一眼,觉得既然干等着也没什么用,两人也确实是累了许久,也就随着他们安排了。二人拴上马,跟着守卫又进了屋,坐在桌前,茶饭即刻便端上了桌。虽只是些粗茶淡饭,可二人早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自然看什么都是香的。只碍着那守卫还在跟前,所以忍着并不做动作,
守卫看着下人将一应饭菜碗筷热茶都端上了桌,俱已安排齐备了,这才冲二人一拱手道:
“粗茶淡饭,望二位别嫌弃才好。二位大战在即,能多休息一刻也是有益处的,下官就不多做打扰了,二位慢用。”
燕忠和李江恂连忙起身道谢,那守卫便出去了。虽说出了这么恶心的一档子事,可到底这事卓将军也插不了嘴,改变不了什么,眼前这个小小守卫则更是如此。如今还能为他们考虑一二,做点力所能及的照顾,也属实是难得的了。
二人此刻也不愿多做计较,便各自端碗执筷,狼吞虎咽吃了一顿。待茶足饭饱,他们就听见门外头马蹄声震天,守卫一掀帘子进来报说卓将军来了。二人便起身出门去见,只见大军挤满了宽阔的街道,卓文尧驱马坐在最前头。他不似早上那副威武模样,并没有盔甲加身,只穿了一身深色常服来了,倒像是抛下了手上事情急给他们送人来的。
再去看他身后将士们,只见他们只穿着单薄的盔甲,骑着病马瘦马,马上人也如同座下的马一般,一个个垂头丧气。李江恂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有的对他二人怒目而视,有的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眼神轻蔑,更多的则是满面怨气,又敢怒不敢言。
卓文尧翻身下马,笑着冲他二人道:
“燕将军,李公子,里边请吧!可是想定了?”
“想定了,我们便速战速决吧。”
李江恂收回目光,跟着燕忠和卓文尧进屋去了。三人甫一坐下,卓文尧便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契来,递给燕忠,道:
“燕将军检查检查吧,这是我急赶着去府衙过了一遍的,都盖了官印。你若是没问题,这就按了手印带人走吧。你们王爷急用人,你们也不好耽搁。”
燕忠接过来,将一张拿在手里看,另外一张则是递给李江恂,叫他也瞧瞧。二人看过,李江恂将手里的契还到燕忠手里,冲他轻点点头。燕忠便道:
“我们确实赶时间,也就不多磨蹭了。卓将军,请吧。”
燕忠从腰间抽出匕首,半点不带磨蹭,一刀划破了自己食指,血珠迸溅涌出,他面色丝毫不变,将手指按在了自己名字上头。按完了手印,他将匕首在手里灵活一转,刀尖对着自己递给卓文尧。卓文尧愣怔片刻,笑着接过匕首,复又将匕首放在桌上,从怀里头掏出个木盒子装着的印泥,尴尬笑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就用这个吧。”
燕忠抖了抖嘴角,有这个怎么不早拿出来?他望向自己尚还在滴血的食指,随意往身上抹了抹,伸手将自己匕首拿回来插回腰间,道:
“也好,也好。”
签完了契,二人一人一份塞进怀里头,三个人便走出门。卓文尧走到大军前头,指着燕忠道:
“这位是燕忠燕将军,拜!”
“拜过燕将军。”
众将士的声音却还不及卓文尧一人的声音震天,卓文尧见他们病歪歪的样子,实在觉得丢了他南楚的脸,只急着将这群烫手山芋丢给他二人便遁了。于是便转身冲二人一抱拳,鞠躬一拜:
“二位保重,卓某就不远送了。若来日有机会,也期盼着能与二位一同上战场。”
他冲二人笑笑,脸上是军营之人少有的儒雅。他复又望向燕忠,冲他点点头,眼中很有几分钦佩。
燕忠和李江恂冲他一抱拳,道:
“保重!”
二人便翻身上马,带着五千兵马飞奔出了南楚城门。一路行进,穿越山林,二人几次跑离开大军几里地远,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只见这群老弱病残丝毫不着急,慢慢悠悠在后边跟着。李江恂勒马放缓了速度,皱眉道:
“这也太慢了些,若是如此还不如你我二人单枪匹马来的实在。”
燕忠也勒马,直接停在了原地,怒道:
“王爷出的金银,买他们南楚一万精兵壮马也尽够了。如今不仅缩减到五千,还尽是些没骨气的玩意儿。还摆这副窝囊样子,当我们想用他们不成!?”
燕忠调转马头,冲慢悠悠行进的大军奔去,李江恂立马跟上他。方走到大军跟前,燕忠高居马上,扫过众人,道:
“你们没吃饱饭么?这么慢是想走到明年去么?”
只见众人只佝偻着身子,歪着脑袋,乱哄哄地回道:
“我们马没力气!”
“你们中元打仗关我们南楚什么事!?凭什么把我们买来送命?”
“你们厉害何不自己去打?”
“我们吃的是南楚的饭,凭什么为你们什么劳什子晋王爷卖命?”
“嫌我们慢就放我们回去!”
“放人!”
“放人!!”
众人的吵嚷逐渐统一为“放人”,只听这呼声越来越齐,喊声越来越高。众人此刻倒是看着有力气了许多,倒有些气势磅礴。燕忠坐在马上平静地看着他们喊,任他们宣泄心中怒火。李江恂眉头拧的死紧,一一扫过众人愤怒的脸。他们还不乐意?那他们中元就乐意了?
本是借兵,他们南楚答应借兵也是为着将来大难临头有中元伸出援手。这本是利益互换的平等交易,可王爷还额外奉送财帛。结果呢,他们等着用兵之际,二人已经来到南楚城门口,才知道五万大军被砍去九成。他们南楚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他们又去找谁说理?
若不借,一开始便别答应下来,王爷也好做别的安排。可他们假意应承,收了财帛百车,临到头,却来这么一出。他们被人辖制,按住了脖子,想着五千就五千了,有总比没有好。可就连这五千兵马,也竟是这个样子,竟还不如没有,还少生这顿邪气。
众人见二人对他们的抗议没什么反应,逐渐喊累了,呼声便也小了下来,最终彻底平静下来,只望着前边这二人,脸上个顶个的不服气。
燕忠嗤笑一声,驱马往前行至一人跟前,他一把拽住对方领子,强迫着人匍匐着凑近自己,然后笑望着此人惊惧的脸,一字一顿道:
“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猛地叫他拽住,一时间不防差点被拽下马去,只双腿紧紧夹住身下马背,支支吾吾开口道:
“我说……我的马没力气。”
“没力气?”
燕忠收起脸上笑意,脖颈上青筋暴起,手上瞬间发力,将人一把掀翻在地上。那人被狠狠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他背着手撑地抬起头来,就见燕忠抽出匕首,一刀利索割了那匹马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滚烫的热血溅在他脸上。马儿嘶鸣抬起前蹄,却被燕忠一脚踢倒在地上。它原地扑腾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地上那人双目圆睁,被这一幕吓傻了,张着嘴发不出一声来。整个大军队伍都如同死一般地沉寂,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望着这场面。
燕忠收了匕首,冲一众将士高声喊道:
“马没力气,就下去跑!人没力气,就来我这,我一刀了结了你,大家都痛快!你们要是不服,等大战结束,我放你们回去,你们自己去问问是谁卖了你们!但是你现在在我这,装也给我装出个人样来!”
又是一片沉寂,众人这回连直视燕忠都不敢了。燕忠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正待开口做个结束语就继续赶路,却听隐在人群里头一声喊:
“吓唬谁啊!我们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还怕你不成!”
于是,方才还静寂一片的大军又开始躁动起来,除却前头这群燕忠看得见的,后头乱哄哄议论成一片。那人仗着自己在人堆里头不能被翻出来,肆意发泄,煽风点火,就是不愿意臣服给这个他国的副将。
他正暗自得意,自觉不受强权压迫,却听破空一声,他还没看清空中何物,自己就被一股强劲拎起来。李江恂拎着他飞跃到众人跟前,将他摔在地上那人旁边。
众将士见此情形,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他是修士!”
“仙门插手了!?”
回过神来,便又开始沉寂下来看前面这位副将会如何行事。
燕忠自马上一跃而下,站在那人跟前。那人方才不过是仗着人群淹没才敢放肆,此刻到了燕忠跟前,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气概。他被燕忠高大的影子笼罩住,满面惊惧,手脚并用往后爬,口中嘟囔着饶了我吧。
燕忠半点不理会他口中所言,只绕到他背后拎着他的脖领子迫使他跪在地上面对众人,笑道:
“既然你不怕,我也得说到做到不是?”
他又抽出那把染过无数次鲜血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那人感受到颈间冰凉,吓得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的求饶,燕忠死死拽着他让他脱逃不得,冲众人喊道:
“确实是死路一条,可也有早死或者晚死的分别。”
他狞笑,手起刀落,扎破了手上那人的脖子,然后抽出匕首,将手上已了无声息的人像丢垃圾一般撇在一边,继续道:
“你们说呢?搏一搏,兴许还有命回去呢?”
他又跨上马去,冲众人道:
“如今一马一人,也是为了叫你们看清楚形势。我希望诸位还是放聪明点,你们南楚实在小气,我也不想再多费力气,不然还没到战场,就先把你们这群蠢货杀干净了,也挺可惜的。”
燕忠抬手从背后取下自己的长弓,拉弓搭箭,冲众人喊道:
“现在若还有想逃的,我便再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骑射。燕某不才,不过这箭一出是必见血的。我只数十个数,若没有,就都给我打起精神赶路。”
他眯上双眼,望向众人,开始数数:
“十”
“九”
“八”
一众将士们见了这等场面,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一个杀人不眨眼,另一个还是个耳聪目明会飞的修士。别说他们胯下骑着的都是病歪歪的瘦马,就是换了赤兔宝马,又如何能从这二人手中逃的脱呢?
如今也只能是认命了,再不情愿,再有意见,也只能是咽回肚子里去,乖乖顺从。那一人一马的尸体还尚且温热,能多活一天,谁又愿意现在就死?况且跟讲理的人才能说理,眼前这位,显然是不讲理的。
不等燕忠数完,前头就有一个人恭敬开口道:
“燕将军,我们跟您去,绝不会再多说半句了。”
他转头望向身边一圈人,众人接收到信号,纷纷投诚道:
“我们跟燕将军去,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
众人又开始齐声高呼,燕忠只切了一声,冲李江恂道:
“可记得路线?”
“当然记得。”
“你带路!我去后头给他们提提速。”
“好!”
燕忠收起弓箭,驱马往队伍后头去了。李江恂朝着还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将士挥挥手,指着躺在路边上的尸体道:
“你就去骑他的马吧。”
那人手忙脚乱地跪下朝他磕头,嘴里应着是。李江恂翻上马背,望着一众将士们,他们都不再是方才病歪歪的样子,只略略低着头一副臣服姿态。他拉紧缰绳,驱马带兵向前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