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奉命借兵南楚行 出尔反尔意难平

    是夜，李江恂和燕忠高居于马上。马下是王爷，高统和世昌三人而立，三人面上俱是担忧之色。

    燕忠冲几人笑笑，又对着林无相道：

    “王爷放心，我定将这小子平安带回来。”

    林无相点点头，他向前几步，站在李江恂的马前，望着他道：

    “你切莫逞强斗狠，时机不对就速速回来。”

    李江恂抱拳，对他恭敬道是。他如今已完全退却了少年模样，比从前稳重了太多，倒叫林无相多了几分放心。

    高统也走到燕忠身边，抬手抚摸过马头，冲他道：

    “小子，保重！”

    二人相视一笑，燕忠只笑道：

    “高将军放心，我先替你探探路，定早日与你会合。”

    话罢，他望向后边站着的世昌，道：

    “世昌兄，照顾好王爷。”

    世昌扯起一抹笑，冲他点点头，道：

    “燕将军保重。”

    二人拜别众人，策马奔腾而出。王爷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他们二人的马跑出去很远，才转身往回走。

    高统和世昌便跟着他进了帐子，他方坐在桌前，便道：

    “高统，明日一早，点齐兵马，随我杀入天启。”

    高统单膝跪地抱拳称是，退出去了。

    开始了，这才是真正的大战。先头那次，不过是试试手，热个身，如今才算是真正的血海战场。

    高统临风站在校场上，望着披星戴月训练的将士们，面容坚毅。他冲身边一小兵道：

    “去取我的剑来！”

    小兵即刻跑去取来了他的剑，双手奉于他手上。高统接过剑，自剑鞘中抽出长剑，随手将剑鞘扔在一旁。

    他手执长剑，阔步昂首行至一稻草人前。稻草人的脸上贴了一张黄纸，上面是燕忠画的岳广。他画技不精，只能看出来此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并不能辨认出来是谁。

    他还因为这个嘲讽过他几句，燕忠说不过他，就又在这张脸旁边写上了岳广二字，牢牢扎在稻草人头上。

    高统回想起这件事，不由得笑出声来。他举剑，狠狠向前冲刺，一剑刺穿了稻草人的心口。又抽出剑，斜砍一刀将稻草人削成两半，它半个身子便掉在地上。

    燕忠说，稻草人禁不得砍，只以拳脚去打打，泄泄恨即可。可他今日，就是要砍了这个稻草人，因为自明日起，世上就再无岳广。

    高统看着脚下贴着岳广画像的稻草人，扯出一抹笑来，他捡起地上剑鞘，收剑入鞘，潇洒扬长而去。

    燕忠和李江恂纵马一路西行，绕天启的边疆从群山之间翻山越岭。李江恂一路跟着燕忠狂奔，他竟觉得很有些吃力。

    自从学会御剑飞行以来，他便再也看不上骑马了，只觉得慢地他要睡着。可今日与燕忠单枪匹马疾行，只觉得风声呼啸，周遭树影闪烁倒退，竟比起他御剑，也差不出太多。

    他还没出声抱怨，就见他身下的马儿急喘几声，速度越来越慢，竟是不想再追上燕忠的马，就要停下来休息了。

    李江恂看着不争气的马，连忙呼喊燕忠。燕忠跑出去几百米远，听见他喊，急忙勒马停住，马儿嚎叫着抬起前蹄，又顺从着燕忠一转身，开始往回狂奔，不几时就跑到了李江恂跟前。

    “怎么了？”

    燕忠驱马在李江恂身边转着圈，李江恂从马背上跳下来，揉了揉酸痛的大腿，道：

    “这马不听使唤，死活不走了。”

    燕忠也跳下马来，他的马乖顺立在一旁。他则是走到李江恂的马前，拍拍马背，道：

    “它这是看你好糊弄，在这犯懒。你我换着骑，你上马吧。”

    李江恂狐疑扫一眼燕忠的马，也不多做磨蹭，便跨上马背，道：

    “也好，走吧！”

    就见燕忠一个纵跃翻身，跳上马背，那匹方才还蔫蔫的马，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长鸣，似乎很不乐意。就见燕忠一鞭子挥向马背，这一鞭子太狠，回声响彻山谷。

    马儿吃痛，疯了一般向前狂奔，直要将燕忠甩下马去。燕忠双脚死死钳在马蹬上，弓着背站在马背上，还能得空冲李江恂喊道：

    “走啊！”

    李江恂被这一幕震惊地愣怔半晌，回过神来，也驱马跟上去，这二人行程竟比刚才还要快上不少。

    二人一路疾行狂奔，在日出熹微时赶到了天启与南楚及中元三国交界的龙溪江畔，到得南楚城门前，燕忠自怀中掏出虎符，冲里边喊道：

    “快开城门！我受中元晋王爷之命前来领兵！”

    城门之上的守卫探出头来，朝下望向城门口马上二人，和身边另外一个人低声耳语几句，俩人一起走下来，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

    燕忠并李江恂驱马进入城门里头，跳下马来，燕忠冲那看门的守卫道：

    “大军现在何处？”

    “二位先歇歇，我着人去通报。另外，虎符可否给在下仔细看看？”

    燕忠将虎符递到他手上，并不多言。李江恂却开口问道：

    “不是答应借兵五万么，我看你们这方圆百里也并没有行军痕迹啊。”

    那守卫一边查探手中虎符，一面讪笑道：

    “当初确实商议借兵五万不假，可我南楚这段日子里也不太平，天灾人祸，各处军营里头闹着退军，实在是力不能及。”

    李江恂与燕忠对视一眼，二人面上皆是惊诧不已，这是什么意思？来之前可是半点都没听说啊。听他话里语气，倒像是砍了还不少。燕忠忙追问道：

    “那你们点兵多少？可跟我们王爷通过信？”

    “呃……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二位一会见了我们卓将军再细问吧。”

    他将虎符归还给燕忠，又继续道：

    “这符没问题了，您收好。二位这边请吧，一路奔过来也累了，先休息休息。”

    李江恂拽住守卫衣袖，道：

    “几月前就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偏偏早不说，偏等我们到了才说。”

    守卫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江恂见他这样，火气更盛，急道：

    “若是借，借多少，一开始便说准了。现在箭在弦上，王爷那边都谋定了，你们又出尔反尔，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

    “这……这，这你们还是去跟卓将军商量吧，我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燕忠拦住李江恂，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冲守卫道：

    “我们就在这等你们将军来见，你且去吧。”

    “是是。”

    守卫拱拱手，退下去了。

    “如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早不说晚不说，等我们人都到这了才张嘴，这不是明摆着耍我们么！？”

    燕忠一手抚上李江恂的背，安抚道：

    “先别急，我们怎么也是到这了，先听他能放出什么屁来！他若是折个一成半成，我们倒可以忍他这一回。王爷那边还等着我们截人汇合，先不能跟他们闹翻脸。”

    不多时，那守卫又回来了，他领着一位身着金色盔甲的高大将士走过来，冲二人介绍道：

    “二位，这位就是卓文尧卓将军。”

    复又对着卓文尧道：

    “这二位是中元晋王爷派来领兵的”

    卓文尧微微颔首，抱拳拜过二人，道：

    “二位请坐。”

    他又冲身后守卫道：

    “去取茶来。”

    守卫忙称是，退下去取茶了。

    燕忠抱拳拜他道：

    “拜过卓将军，我是中元戍边军副将燕忠，这位是晋王爷的小叔子李玄。”

    “哦？”

    卓文尧一听这位是晋王爷的小叔子，登时来了兴趣，上下将李江恂打量了一番，开口道：

    “你姐姐……”

    “卓将军，这个和此事无关吧。”

    李江恂本身就憋了一股气，此刻又听他提起这起子事，登时忍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茬。

    卓文尧尴尬咳嗽两声，方笑道：

    “李公子说的是，我们聊回正事吧。”

    燕忠听他这样说，忙问道：

    “卓将军，我们受命过来领兵，你们到底点了多少人马？现在人又在何处？”

    卓文尧摸摸鼻子，垂头望着放在膝盖上的手，默了几刻，道：

    “是这样，当初答应王爷时，确实兵马充裕。可如今四处天灾，人心惶惶，确实是很有些吃力。现在动用举国之力凑齐了五千兵马，还望王爷不嫌弃才好。”

    他话一说完，李江恂就噌地站起身来，怒目望着他，怒问道：

    “五千？！”

    “江恂，你先坐下。”

    燕忠将李江恂拽坐在位子上，转向卓文尧，面上挂着笑，他道：

    “卓将军真是幽默，您是在同我们取乐呢吧？五万到五千，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况且王爷当时允你们南楚的物资银两，都俱已付清了。你们现在这样，可说不过去。”

    他话说到最后一句，面上笑容已半分不剩，只死盯住卓文尧，眼神隐在阴影里头，看着吓人。

    卓文尧叹一口气，道：

    “燕将军莫急，实在不是我们出尔反尔。若是你与你们晋王爷当真一条心，不如提醒他提防着点……那位。”

    他伸出食指指向天空，并不明说。而后继续道：

    “如今五千兵马，就算是晋王爷买了我南楚的兵马，不算是借了。”

    燕忠皱眉，转身去看李江恂，二人目光对上，也从对方眼里看不出什么答案来。

    李江恂只拧眉沉思，提防着那位，说的是林无相那位亲哥？他这话倒值得琢磨，难不成是他们自己人从中作梗？

    可也不该啊，就算是皇上气他拒了和亲。可现在王爷是为了中元打仗，明明已经抢占了先机，赢了也是为了中元的利益，他何故背后搞什么动作。

    李江恂就算再看不上这位皇上，再觉得他冷血无情薄情寡义，也不认为他是个傻到拖自己人后腿，反给敌国送战绩的人。难不成他当真如此？

    李江恂甩甩头，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疯到荒谬。一个帝王再纨绔，再纸醉金迷，也该把自己国家的利益放心上啊。

    场面一时间便停滞在这了，这变故突如其来，打得人措手不及，他二人实在不敢私自拖大替王爷决定什么。是忍了他们南楚这一回，只带走五千兵马回去，亦或是冒着撕破脸的风险纠缠到底，讲个理出来。

    可若是只带走五千兵马，又如何打得过天启几万援军，又如何成功阻敌去与王爷汇合。而若是撕破脸纠缠到底，他们等不起不说，只怕闹一场，连这五千兵马都没了。

    沉寂一阵，燕忠终是开口道：

    “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容我二人报了王爷再做决定吧。”

    卓文尧也只是讪笑几声，起身抱拳冲二人道：

    “实在对不住了。”

    李江恂只甩给他一张冷脸，也不再说什么。二人又骑上马，踏上返程的路。本就熬了一宿狂奔过来，二人皆是筋疲力尽了，可如今此事耽搁不得，只得忍饥挨饿快马加鞭往回赶。

    方走了不足半个时辰，李江恂冲到燕忠跟前，将他拦下了，他道：

    “这事不成。”

    燕忠坐在马上，问道：

    “怎么不成？”

    李江恂驱马原地打转，道：

    “我们现在回去，误了大事不说。王爷和高将军今儿一早就出兵了，我们见不见的着他都不一定。”

    燕忠沉思片刻，摇摇头，道：

    “不行，此事事关重大，必须报了王爷才能行动。若你我二人擅做决定，恐承担不了后果。”

    李江恂却是不屑抬起下巴，道：

    “不就是截杀援军么，五万能打，五千照样能打，不过是杀他几成的区别。你我来回奔波，报来报去反误了许多事。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带五千兵冲过去，能杀几个算几个！”

    燕忠只做沉默，思索着李江恂这话几分道理。若放在平时他遇见这样的情况，这种话大抵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现如今没了高统在他身边，他又独自带着这么个比他更加不守纪律又一头子热血的李江恂，他难免要多思虑一番。

    李江恂等得很是不耐烦，他道：

    “燕大将军，你再考量半日，这仗我们趁早就别打了。”

    燕忠叹一口气，头一抬，手中缰绳猛地一紧，胯下马儿便调转了方向，他道：

    “走！哪怕多杀一个，也是给我中元戍边军多争取一分胜算。”

    “走！”

    二人挥鞭驱马，又向着南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