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里剑仙林有成 潦倒公主林婉清
皇宫里头,皇帝林有成站在书桌前正写着字,笔下是李白的一首将进酒,劲草狂放洒脱。他将龙袍宽大袖子绑缚于背后,一手执笔随意挥毫,另一手执起桌上酒樽一饮而尽。
他笔锋一勾,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一副豪迈的将进酒便彻底完成了。林有成晃悠着站远了些,仔细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兀自点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的肯定。
旁边站着的周公公,周炳全等了许久,见圣上总算是完成了大作,方才敢出声道:
“皇上,献嘉公主已经到了,在外边等着您召见呢。还有,西边的戍边军送来捷报,首战赢了半筹。给皇上贺喜!”
林有成连眼睛都没抬,冲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招手,道:
“你们俩过来。”
俩人连忙踏着小碎步走到跟前。
“你们俩将这一幅展开拎起来,叫周公公好好帮朕看看,写的好是不好。”
两个人已经做惯了这事,熟练将纸拎起来,展示给周炳全看,周炳全凑近了去看每个字,又拉远距离欣赏整体,脸上赞叹表情十分有八分真挚,他赞道:
“皇上的字如行云流水般洒脱飘逸,配上太白的这首将进酒,大有黄河之水奔腾之气势。豪放不羁,又洒脱自在。线条流畅,又变化万千,实在是精彩绝伦!”
林有成满意点点头,听得很是受用,他斜睨一眼周炳全,调侃道:
“瞧你们周公公这张巧嘴,最会哄朕开心了,拿下去吧。”
“皇上开心,龙体就康健,皇上龙体康健,百姓才有指望啊!”
周炳全讪笑道,林有成坐到桌前,以眼神示意下人倒酒。他又一杯酒下肚,伸手被周炳全服侍着擦手,解下了绑缚袖子的襻膊,这才不紧不慢问道:
“西边首战告捷了?”
“是,说是晋王爷以妙计引开支援,拖了几日空子,趁其不备出的兵。”
林有成冷哼一声,道:
“他倒是好计谋,既然有这盘算,就该早去带兵才是。”
周炳全服侍擦完手,站起身退了几步,低头应和道:
“可不是,晋王爷自然是智谋无双,有这妙计,若早去几年,也不会有今日的战乱了。”
林有成默了一瞬,挥袖将桌上笔墨纸砚并酒樽酒壶倾数挥到地上。一众服侍的太监吓得立马跪倒了一片,颤抖着身子不敢动弹。周炳全也连忙跪下,自己先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才道:
“皇上恕罪,小的今日吃了屎,说错了话,实属不该,请皇上责罚。”
林有成轻笑出声,很满意周炳全的反应,他道:
“快起来吧公公,你可是跟过太上皇的老人,朕在你跟前都算小辈,怎么敢罚你呢?”
周炳全偷眼瞄着圣上的表情,这才狼狈爬起来。
“既然婉清到了,就去请她进来吧。”
“诶!”
周炳全忙应承下来,转身怒骂跪着的下人们:
“还不快收拾!”
一众下人忙爬起来拾东西擦地,周炳全则是一甩拂尘,出去传献嘉公主进来。外边的献嘉公主林婉清已经等了有一个半时辰,可也不敢乱走乱动,只在外厅里站的笔直,唯恐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兄因为自己什么不周到的举动发起火来,迁怒到母亲皇太妃身上。
跟着周公公进去的路上,林婉清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问他道:
“周公公,皇兄今日心情如何?他突然传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周炳全只讪笑几声,敷衍道:
“公主去了就知道了,这,就是有事,皇上也不会跟小的说啊,公主请吧。”
林婉清捏紧手中丝帕,抿抿嘴,踏进了书房。不等到了皇帝跟前,她就跪在地上给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皇兄行了个大礼。只听他轻笑几声,状似熟稔地走到她跟前,亲手将她扶起来,他的手方碰到她的胳膊,她就被吓得浑身一颤,又极力掩饰过去,顺着他的力度站起身来。
“婉清,跟皇兄还这样多礼,你竟长这么大了,该多来朕跟前坐坐才是。”
林婉清半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客套笑道:
“皇兄日理万机,婉清不敢贸然打扰。平日里多亏了皇兄照料,我和母亲才生活无忧,也没什么烦心扰神的事,自然是一百个满意,也就不来烦扰皇兄的正事了。”
林有成拉着林婉清坐到桌前,自己也坐下了,后边的下人立时给二人一人满上一杯酒。林有成举杯向她示意,林婉清连忙端起来敬他。干了杯酒,林有成方继续道:
“这话可不对,你我虽打不同的肚子里钻出来,可好歹也是亲兄妹,平日里就算没什么要紧事也该多走动走动才是,是吧?”
“皇兄说的是,婉清记下了,以后定然不过多思虑,多来看看您。”
林婉清只顺着他应和,她自然知道皇帝这是正事前头的铺垫,虽然谁也知道这是虚客套,可也必须得装一装。她母亲从前虽为妃位,却并不受宠,她上下无嫡亲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事事艰难。
皇家亲情淡薄,面前这位名义上的亲哥也不过是几面交情,话都不曾多说半句。她们娘俩虽住在皇宫里,可却并攀不上皇家的交情,也实在嘲讽。可原本她只想着过两天不引人注意的安生日子也好,却不想今日突然被召过来,不论是什么事,定不是好事就是了。
林有成执起桌上酒壶,亲手给林婉清满上一杯酒。林婉清受宠若惊,慌忙双手去护住杯子,以表示自己敬意。林有成笑笑,开口道:
“你从小就是个乖巧的,父皇还在时一直惦记你们母女二人。可如今宫里头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你也着实是孤单了些。”
林婉清听着他这么说,一时间猜不出他到底是何意图,便道:
“多谢皇兄替婉清考虑这些,实在是受宠若惊。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想吃一口饱饭都不得,婉清生在皇宫,自觉生活安稳富贵,实在不敢多贪图什么。”
“你本是公主,当是最尊贵的女子,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林有成又端起酒杯,林婉清便立马端起酒杯敬他,只听他放下酒杯继续道:
“你二哥家里的那位嫂子,你可见过?”
林婉清思忖半刻,方摇头回道:
“只大婚时远远见了,并不曾说过话。”
林有成点点头,叹道:
“我们家子嗣稀薄,本就没什么血脉,如今母后也去了。唉……朕只叹,皇宫之大,却不像个家。”
他一手抚上眉心,满面愁容。林婉清见他如此,明白他这是想让自己去拉拢一二晋王爷的侧妃。可晋王爷外出征战,这位晋王妃深居宅院,有什么值得他这位皇兄惦记的呢?况且这位夫人只是个没有半点根基的平民一个,按说皇兄是半分不会为她费心思的。如今特意把自己找过来,只为了让她去接近她,说是为了有点亲戚之间的温情,她打死都是不信的。
她出来时母亲曾告诫过她,林有成此人,自小就是个万事不表于情宣于口的性子,要她谈话间万万避重就轻,切莫掺和进风暴之中。若这件事她答应下来,只怕以后会麻烦不断,于是便讪笑道:
“皇兄何必过多忧虑,这天下本就是皇兄的天下,天下万民都是您的万民。皇宫虽大却不是皇兄的家,浩瀚中元才是陛下您的家。”
林有成听她这话,却是冷笑一声,揶揄道:
“我们的献嘉公主什么时候也长了一张百灵鸟的嘴了?莫不是偷偷跟周炳全那个老东西拜师学了艺?”
后边的周炳全听见他如此调侃,也只是恭维笑了几声。而他这话,却将林婉清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说什么。
“婉清,你母亲庄静皇太妃近来身体可好?朕平日里事多繁杂,对你母女二人照料不及,可不要怪朕啊~”
“母亲身体很好,平日里总说是拜了皇兄的恩典,才有这安生日子,实在没说过半句怨言,更休谈怪罪了。皇兄此话,婉清实在担受不起。”
林婉清站起身来,跪伏到地上,深拜林有成。
“你这么说,那朕也就心安了。你怎么说也是公主,虽不担何职位,你也该替朕分忧才是,你说呢?”
林婉清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无端提及母亲,此刻又这么说,这是要逼她做这件事了。他们母女二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气死了太后不成,她们又算得了什么?她身体轻颤,慌忙应道:
“皇兄能看得起婉清,是婉清之幸。若能为皇兄分忧,婉清定当万死不辞的。”
“瞧瞧,这才是我林家女子该有的气节。”
林有成给身后的周炳全使了个眼神,那边立马会意,过去将林婉清扶起来了。
从书房退出来,林婉清本想先回去和母亲商量一番,却不想周公公将她送出来,门外就已经备好了出宫拜见晋王府的马车。周公公指了两个小太监,笑道:
“公主,皇上担心您的安危,特派了他们二人送您过去。帖子也一早就派人下了,等到了那,您自去和晋王妃乐一乐就行了,也全了皇上的一片心。”
林婉清进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往晋王府去了。一路上,林婉清心乱如麻,从前坐惯了的车轿此刻也闷得难受。她想不通林有成作此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她本来就是浮萍一般,飘在宫里头,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总要有这一遭的。她不过是个皇宫里头拿来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也不得不遵循着林有成的安排去做,还得做的让他满意才算完。不然,那个明日就变成今日,也就没有几日可活了。
正这样想着,外头传来一声通报,晋王府已到了。林婉清撩开车帘,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这晋王府她并没有来过,即便是她这位二哥大婚时,她也只吃了宫里的席面,远远看见了站在林无相身边的新晋侧妃。当真是美艳绝伦,仙子下凡。母亲也曾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一个人,才堪配他了。”
可后来就再没见过了,别说是这位夫人,就连林无相她也没有见过几回。她和母亲久居深宫,太后权势滔天,一有荣宠,二有靠山,她独冠六宫,没谁敢超了她去。她母亲也是靠着谨小慎微,不闹出什么动静来,才得以保全她和自己如今的一席之地。
所以,她和母亲从来不敢去插手宫里的大事小事,只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因为母亲从小的叮咛嘱咐,即便是她小时候最调皮的年纪,她不管见了皇后宫里的谁,不论是这两个兄弟,亦或是皇后,哪怕是跟着皇后的下人,她都是躲得远远的,一溜烟跑回母亲的宫里去。
母亲怕极了太后,她尤记得丧钟敲响那夜,母亲睡梦中惊坐起来,听说是太后殁了。她疯跑进小佛堂,跪了一整夜,诵经念佛,唯恐她变成厉鬼回来找上自己。她说,天下女子之中,再没有一个如她那样狠戾。可强如她,却被自己的亲儿子气到断了气。可想而知,这位新皇,又是个怎样没有心的狠戾角色。
小厮进去通报,却有一高大男子自里边走出来,看着像是侍卫模样。可面对着她这位公主,却不卑不亢道:
“公主请回吧。早上的拜帖已经拒过,我们夫人身子抱恙,让公主空跑一趟,实在抱歉。”
虽然他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半分看不出惭愧神情。反而倨傲望向门前一众人,不屑扫视过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
“这……是我来的不巧了。可我既然来了,总不好连嫂子的面都见不上。既是抱恙,便让我去看她一眼,才算我这个做小姑子的一点心意。”
“公主请回吧。我们王爷走之前吩咐过了,不论是谁,都不能打扰王妃休息,抱歉。”
话罢,木参也不再多说,只一个眼神递给下人,这红漆大门便吱呀呀的关上了。
林婉清转头望向身后两个太监,面上是不知所措。那两位其中一个贼眉鼠眼走到她身后,道:
“公主可别忘了和皇上的约定,若是见不着,怕回去也不能交差啊。”
林婉清叹一口气,抬脚往前几步,冲里头喊道:
“麻烦去通传一声,我就在这等着了。什么时候嫂子好了,再来叫我进去。”
里边却没有半分回应了,林婉清踱步上了马车,就这样停驻在晋王府门前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