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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战火焦土尸成山 女承先志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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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守在城门之上的小兵正打着瞌睡,左肩上突然叫人拍了两下。他恍然醒过来,以为是来换班的,正要回过头去骂两句,一张邪气笑脸便撞进他眼里,他霎时瞪大双眸。正待说些什么,就被面前那人一刀划破了喉咙,血液喷溅,在燕忠脸上开了个血花。

    那人嘴里涌着血沫子,身子一歪摔下了城墙。

    燕忠收刀入鞘,利索跃进城内,一脚踢下门闩,大开城门。

    听见此动静,城墙上各处守卫都反应过来,一阵阵的高呼,号角声逐渐响彻天空。

    高统骑在马上,以刀指天,又落平直指城内,大喊一声:

    “杀!!”

    他话罢便策马奔向城内,身后乌压压的将士们如同潮水一般跟着往里涌。大军奔腾而过,撞翻了目瞪口呆举着剑立在原地的,砍死了几个连裤子都不及穿上的,踢倒了道旁的火把。火苗霎时便窜上了帐子,连绵烧起来。

    燕忠牢记王爷的吩咐,并不参战。他趁乱去找到了粮草根据地,一把火扔上去,烈火点亮了黑漆漆的夜。

    不知从哪跑出来个小兵,远远见着他,发出一声惊呼。他正要转身往外跑去报信,就被燕忠一箭刺穿了胸膛,应声倒地。

    燕忠来到马厩前头,拉开门,却不想里头被驯服的马儿并不跑。

    “你们倒是听话,半分不知道自己投错了阵营。”

    他嗤笑一声,拔出匕首,朝着一匹肥硕马儿狠狠扎了一刀。那马受惊,哀嚎着乱扑腾,这才吓得一群马胡乱跑起来,统统钻出了马厩,乱扑乱撞,好不热闹!

    燕忠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放出了十几个马厩的马来,只看着天启戍边阵营火光冲天,乱成了一锅粥。

    哀嚎声,燃烧声,血液喷溅声,怒喝声,惊马声……

    李江恂和林无相一起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这片人间惨祸的焦土。

    “为何不让我去?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姓岳的,岂不干净?”

    林无相站在那,幽黑的瞳仁映着漫天火光,他开口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下我们知彼,因我们知道岳广此人的脾气秉性。若他死了,再来一个新的,我们便不知了。”

    林无相转头望向李江恂,面上是长辈的威严,他继续道:

    “你不是将士,身上没有保家卫国的担子,好好看看这些人吧。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且都是如你一般有家有亲眷的人。你走了修仙这条路,该好好想想自己当如何行事。”

    李江恂紧拧起眉头,他收回自己望着林无相的目光,转头去看刀山火海里的一张张尚且年幼的脸。或敌或友,一刀子下去,便再没了声息。他确实没想过这一重,只被军营里的气氛熏陶着,誓要将敌人杀个干净。

    他也看见了漫天火光,也看见了鲜血泼洒,看见了倒地不起的将士伸出颤抖的手去拔胸前的刀。他眉头越拧越紧,胃里头翻腾起来,一转身,扶着城墙一阵干呕。

    林无相敛眸,又紧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他从袖子里掏出烟火,点燃。烟花一飞冲天,绽开在城门之上。

    众人看见撤退的信号,纷纷向城门外退。城墙之内,已经是遍地的死尸死马,烧焦的土地。

    燕忠跑到城门前,拉弓搭箭,一箭实实在在地射进了城墙上的砖缝之中。他一跃跳上箭身,借着钢箭弹力一个跟头翻上墙头。

    他遥遥望见骑马向外冲的高统,见他手上另牵了一匹为他准备的马。二人眼神交汇,俱是心领神会。燕忠拉弓放箭,一箭一个解决了高统身后的跟屁虫。

    他看见尸山血海堆后头,那个脖子上缠着绷带的将军。岳广手上提着个人头,整张脸阴翳到极致,双眸望向他仿佛要滴出血来。燕忠冲他喊道:

    “岳将军,你这狗命,就留着小爷下回再来取吧!”

    话罢,他便一翻身跳下城墙,稳稳落在了高统身边的马上。

    “王爷呢?”

    燕忠接过高统递过来的缰绳,只见他遥遥向天上一指:

    “在那!”

    燕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天上是林无相和李江恂各立在一把长剑之上,如履平地般向前飞去。王爷负手而立,周身萦绕一层淡蓝光晕,锦缎华袍,如九天之神下凡。他不禁叹道:

    “修仙可当真是好!可惜你我没投个好胎。人间做贵胄,才能投仙门,去修仙化神,你我不过是来这世上走一圈,算个会动的玩意罢了!”

    与此同时,桃夭的一处小院里,坐了个身着潋滟红衣的女子。她一手执青瓷茶碗送至唇边,另一手执了本书正看得入神。清晨阳光正明媚,阳光洒在院落,墙上竹叶影子摇晃,好不闲情逸致。

    从院外又另走进来一位一身玄黑麻衣的男子,他以眼神斥退了园中洒扫的下人们,这才行至少女身边。不敢贸然打扰,只静静立在那,趁她放下茶碗的间隙为她续上一杯茶。

    半晌后,女子合上书,抬起头来,却是李青羊。她兀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方才回头看向来人,漫不经心开口道:

    “如何?”

    桑榆抬手拜过,回道:

    “前几日霸州岛的异动确实诡异,跟那位脱不了干系。如今桃夭正乱着,不少修仙的人都聚在此地,怕都是觉察出来什么,来找他的。”

    “那依你之见,此异动是因为什么?”

    李青羊下巴轻抬,示意桑榆坐下。桑榆也没有多让,便坐下了,这才继续道:

    “当日一战,散人确实杀了楚子期不假。我跟随父亲查探了这许多年,是近几年才又感知到他的一丝气息。可另一位,他的气息却从未消散过,可知他并没丧命,或许重伤,或许被封印在霸州岛上某一处,都未可知。可找了许久都找不到确切位置,确实是我们无能。依我愚见,被封印的可能倒大些,不然以他之才,不可能不去救回楚子期,偏等他自己夺舍回来。此番动静不大,或许是楚子期找到了他的封印所在,做了番尝试。当日大战,他知道确切位置,我们却是不知的,所以他能找到也并不稀奇。”

    李青羊只听得柳眉倒竖,将手中练器书狠狠砸在桌上,道:

    “照这么说,我母亲拼死一战,他们二人都活脱脱地苟活在世,却独我母亲死无葬身之地?”

    “此二人狡猾歹毒!散人早已退隐,归入百姓家,他们却像疯狗般追咬至霸州,逼得散人与他二人拼死一战,顾不得你们,当真是!”

    桑榆攥紧拳头,垂头隐忍自己一腔怒火,又继续道:

    “若能找出他们,报得此仇,也不枉散人救我一家之大义,不枉我父亲终其一生筹谋之苦!”

    李青羊并未回话,只拧眉望着前头,二人短暂陷入沉默。

    当年名动仙门的炼器界奇才广云散人,正是姐弟三人的生母不假。桑榆的父亲桑林偶然被广云散人所救,在她盛名之时投在她麾下,后来广云遣散众人,一夕之间归隐。

    广云一向是个狂放不羁,又自由散漫的,众人虽多有不舍,却只能成全。她便只留下了一件玉器及她一生心血之作,留给他们去研究琢磨,权作纪念。而后她袖子一挥,便消失了。

    百转经年,桑林携当日广云麾下众人创立器宗,虽不及各大世家显赫,却也很有些成绩。因承袭了广云的志向,不看对方家里官至几品,财有几车,只收最有天赋秉性的弟子。可普天之下,哪有那么多有才之人,所以弟子寥寥。可也因为着要求颇高,虽弟子寥寥,却各个都是翘楚。

    多年年后的某天,众人腰上挂着的玉牌忽然统统碎裂,他们知道恐怕是广云身陷不测,于是开始了探查。桑榆并没有见过这位按辈分他该叫一声师祖的仙界奇才,可他自记事起便跟着父亲四处漂泊流浪,去找寻广云身陨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父亲如何痛苦难眠,如何废寝忘食,找到一丁点线索便兴奋地像个孩子一般。父亲穷极一生为之奔波劳碌,只为了报仇,也将此志下传与他,叫他背负此恨。他尤记得父亲说过的许多话,他说:

    “世人大多都不理解她,可我明白她。人谁无过?谁没有个脾气秉性?谁没有一二个仇家?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她一个女子,成了世间大多男子都成不了的事!她是天赐下来给这世间的宝物,让这些凡心浊眼之人窥探一二神界之美妙!她杀了人又如何,她杀的人,都是他们活该!”

    他说:

    “先师一人,可抵史上百位炼器术士。若她潜心钻研,她一人独屹立于这浩瀚仙界之巅,也非空想。”

    他说:

    “那两个孽障!他们以为是在跟广云散人一人作对么!?他们斗的是天道!他们违的是天意!是众神!!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不然我桑林此生,枉为人弟子,枉为这器宗之师!”

    他跟着父亲一路辗转,在霸州城见到了向北而行的那架马车,彼时他已是少年。他站在父亲身旁,透过那掀起来的一角马车帘子,看见那张风华绝代英气面庞,她悲悯望着街上行人,而后目光投过来,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他一时心惊,收回目光,垂头以斗篷掩面,却只觉得那束目光如同能将他的遮掩看透一般。待马车帘子放下去,又走远了。父亲都没有动一动,只是静静望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父亲,您不是说要找到散人的后人,传其志吗?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们,为何又不跟了?”

    桑林叹一口气,只摇了摇头。他拉下头上帏帽,环视周遭死气沉沉又混乱不堪的场景,慨叹道:

    “这些都是散人以命相抵,拼死保下的百姓,不想今日却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天命难违么?”

    后来在回程的路上,父亲说,他实在不知散人生前为家人做了什么安排。或许她燃尽自己,是想保全家人的平定生活也不一定。他们贸然打扰,多有不妥,恐乱了几个孩子方平静下去的心。

    后桑林病逝,终其一生的筹谋查探终未得报,他将所有线索记载在册,交给了桑榆。致使散人丧命的两个仇人,一个没了一丝痕迹,另一个虽有气息,却始终找不到封印之地。那是先师穷尽生命最后的手笔,尤是嘲讽,那封印让他们大仇报无可报。

    丧父之痛,加上父亲终其一生不得之志,让桑榆这份本不该承受之恨如同烈火燎原,烙刻进他的生命里。他郁郁许久,却忽然有一天,那两盏用来感知那两个魔头的灯,那盏从未亮起来过的灯,飘飘忽忽,明明灭灭,终是亮了。

    那一丝火光比起荧光还更弱些,却狠狠刺痛他双眼,刺进他内心。

    好啊!他竟回来了!他竟还敢回来这世上!

    这一回,不只师祖之仇,连同他父亲的,他都要一并算在他们身上!他定要终其一生,拼死将他二人打得魂飞魄散,半分生机不留!

    他带着宗门北上,见李青羊。彼时李青羊正在晋王府里做闲情逸致的大小姐,他潜入晋王府见她,跪伏在地,诉尽心中苦,道尽不平事。只把李青羊听得一颗心提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他话说尽了,垂头跪在地上,那夜静的可怕,周遭半分声响不闻。他等了许久,等到他以为李青羊已走了。他抬起头,看见月光下,女子满面泪痕,木然坐在那。

    他恍然想起父亲的担忧,不知自己此举,到底是对是错。可这话到底是说出去了,真相到底是跟她剖开了,即便是悔,也来不及改变什么。

    李青羊当日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进屋寻找半晌出来,手上抱着一把小筝,递到他眼前。他望见那把在书里头见过无数回的四弦小筝,双眸蓦地瞪大。眼前这个女子恍然间不再只是个女子,而是他当为其赴汤蹈火的师祖之后人。

    后李青羊随他遁出晋王府,一路听完母亲传奇一生,只觉震撼。桑榆教她炼器,与她一起研究她母亲留给她的“弦杀”和琴谱。一行人落脚在桃夭,一面观测霸州岛有何异动,一面四处寻找楚子期踪迹。

    不想却在那日,外出查探时,正碰上了李江恂。她见到弟弟一时觉得好玩,就想逗他玩玩,却又稀里糊涂跟着看了场狐妖的戏。桑榆他们一行人来找她时,误以为她身旁一群人与她起了争执,便出手发难。

    幽冥那位大师兄朱桐并卫因将她罩在后头,那个傻桑榆反误会更深,下手更狠了些。眼看情势不对,她只好祭出弦杀,为做提醒,叫他们退下了。

    后来女修中奇毒,她深知其中是楚子期搞的鬼,急着跑回去和桑榆汇合,却不想还是连楚子期夺舍的那个皮囊,都未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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