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昌懊悔投不进 王爷妙计退敌援
这回轮到世昌投,世昌求助般望向燕忠。燕忠拾起来一支箭递给他。
“来,拿好。”
世昌煞有介事站起身接过来,略有些不知所措。燕忠扶着世昌的肩,让他直面向着投壶,又轻轻扶着世昌手肘将他手臂举起来,仔细调整着角度。世昌只任由他摆布,另外二人笑着看热闹,举杯互饮了一杯。
李江恂调侃道:
“燕将军在校场上训兵可不见有半分这样的认真。今儿为了逃一杯酒,倒是把毕生所学都拿出来了。”
燕忠笑着瞪他一眼,并不搭理。见世昌已调整好了姿势角度,除却有些僵硬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便道:
“你只向前扔,使出五成力来即可。”
世昌点头,目光如炬锁定住了壶口,往前一掷。只看着那箭飞出去,却并非往壶里去,而是击中了壶身,将投壶打翻了。
“呀!”
世昌惊呼一声,满脸抱歉看向身后的老师。另外二人哈哈大笑,只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叫好。
燕忠拍拍世昌的背略作安抚,道:
“你这才头一次投壶,便能击中壶身,再来几次,可不就比那边那位滑边儿的厉害了?”
世昌听他这么说,也就释怀笑了。举杯敬燕忠,二人爽快喝了罚酒。
只不过燕忠这话并没能应验,世昌再投,非但没能挨上壶身,反而偏了十万八千里。可每回一输了,他一回身那个可怜表情,又叫燕忠气不起来。只道:
“随你去掷,我只才醉了两成,还有的是量!”
于是,二人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败涂地。世昌自责,也就陪着喝,不过几轮下来,他便只觉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狼狈为奸欺人太甚。”
燕忠佯怒,将世昌扶着坐到了椅子上,世昌甫一坐下,便趴伏在了桌上。
“罢了罢了,世昌兄这是真喝多了,且饶了他送他回去吧。”
燕忠应下,给世昌披上大氅,将人架在自己肩上,道:
“我先送他回去,你们随意吧。”
二人又聊起来,只随意应了几声,这边燕忠便扶着世昌出了帐子。
外头冷风夹着星点雪花吹在二人身上,燕忠只觉得酒都醒了大半。他回头去看世昌,见他鬓间碎发叫风吹得乱飞,脸上微红,长睫轻颤,嘴唇因酒的浸润变得更胜从前的红润水嫩,星点雪花化在他烫红的脸上,化作水滴滑落。
他不禁心里感叹,好一个美男子!意识到自己因为着什么出神,他甩甩头,觉着自己立在如此完美的人身边,有此想法,当真下作至极。他是崖上仙草,自己是铁锈之人,和他站在一处,只让他觉得自己泥泞不堪,粗鄙至极。
他从未生出过这等想法来,他自小天赋异禀,子承父业习武。虽说不是什么大才,可也一路顺风顺水,人人称赞。少年将军,万人臣服,就连高将军那样的英才,都是惯着他,拐弯抹角地提携。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如人之处,可今日却生出这般愁绪来。
只扶着他往前慢慢走,任由他将头靠在自己肩上,感受着胸膛里的一颗心震荡起伏。他大抵是喝醉了,不然怎么这样难挨,只觉得那颗心要蹦出来一般。
第二日,昨夜醉酒的这四人都没能起得来。林无相一早上连世昌都不见,只后悔自己昨夜一时兴起又放纵了李江恂,消了的火气此刻又复燃起一个火星子,想着该等他醒了将他赶回幽冥去才是正理。
李江恂一觉睡醒已经到了半下午,他收拾好就一路去了林无相那儿。正碰上世昌在里头挨训,他踏进帐子的一脚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账内二人俱是看向他,世昌冲他挤眉弄眼使眼色,他一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讪笑几声,道:
“我来的不巧了,你们继续,继续。”
话罢便放下帘子要退出去,只听那边林无相怒喝一声:
“你也进来!”
李江恂只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进去站在了世昌身侧。二人一样的低眉顺眼,垂头丧耳。
“你到底想如何?!”
李江恂只低头听座上那位一声怒问,只等着身边世昌去接这个茬,却半晌不见他言语。这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指着自己问:
“我?”
林无相被他气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李江恂便继续道:
“我自然是想保家卫国,略尽绵力。”
“保家卫国?”
林无相冷笑一声,道:
“你保的什么家?又卫的哪个国?一入仙门,当万般俗事抛在身后,这原该是去了幽冥学的第一件事。是先生没有讲,还是你只顾着偷鸡盗狗,半点好的不学!”
李江恂绞着袖子,嘟囔道:
“你不也是修仙半路又退回来么,干嘛说我?”
林无相皱眉,手已摸上了案几上的苕帚,怒问:
“说的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李江恂霎时被吓得后退半步,摆手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安危,也为我姐姐看着点儿你。你若气我,就骂我吧!实在不行……打我两下也行。”
李江恂偷眼瞧着林无相的脸色,林无相只默默坐在那不言语。世昌见此情形,知道王爷此时只欠一个台阶就下来了,忙出来劝和道:
“大年下的,快别吵了。他原是一早起来想来给您拜个年的,你不是说要祝王爷好么?这就拜吧。”
李江恂立马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响头,恭敬道:
“王爷新年好,预祝王爷旗开得胜,平安归来,无病无伤。”
林无相冷哼一声,道:
“起来吧,还等着我给你压岁钱不成?”
李江恂嘿嘿一笑,起来坐到了桌前,冲世昌道:
“世昌兄,我才醒,还没用饭,劳烦让他们做碗汤来给我醒醒酒吧。”
林无相冲世昌点了点头,应允了。复又道:
“顺路去将二位将军也请过来。叫他们不必着急,用过饭,收拾齐了,再来回。”
“是。”
世昌退下去,只留了二人在屋里。这气氛一瞬间便尴尬起来,林无相只兀自坐在桌前看兵书,并不理会李江恂。李江恂喝了口茶,坐在那只觉得来这一趟很是不该,斜眼去瞧他,忍不住开口搭话道:
“我姐姐近日里可好?有没有来过信?”
林无相翻书的手一顿,面容柔和了些许,回他道:
“她很好,两日便有一封送来,你且放心。”
“哦?”
李江恂眼睛立马亮了,急切道:
“给我瞧瞧!”
林无相抬头瞥他一眼,道:
“不给。”
语气飘飘然又不容置疑。
李江恂啧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用过半下午的早饭,李江恂赖在林无相帐子里不肯走。他自然是不愿走的,王爷帐子里不只暖和,又清净怡人,还有世昌泡的好茶,好点心吃。
林无相也便放下兵书,叫世昌摆上棋盘,和李江恂下棋取乐。
方下了一盏茶时间,二位将军姗姗来迟,来回话了。二人面上都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意味,对着林无相深深一拜。
“上座吧,不必拘礼。”
林无相面上并没愠色,他只训身边这两个小的罢了。之所以不气两位将军,一则昨是除夕,他二人劳累奔忙许久确实该有一场解解乏。二则大战在即,这一场怕也就是战前最后一回了。
“可都安排好了么?”
高统忙应道:
“王爷放心,俱已安排妥当了。”
林无相随手捏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之上,盘上黑子连在一起,将白子堵了个严严实实。李江恂将已捏在手里的白子扔回去,他早知道自己是要输的,和他下棋,当真没意趣。
林无相笑笑,冲二位将军道:
“万事俱备,戏也该开场了。”
他抬眼瞟一眼李江恂,道:
“出去吧,我与二位将军有要事相商。”
李江恂来回扫视过几人的脸,悻悻一拂袖,起身出去了。
敌方军营里,岳广高居座上,脖子上还缠着绷带,正和下首几位讨论着什么,就听一声“报!!”由远及近,一个小兵跪在帐外,两手举着一封卷起来捆着的书信,道:
“报将军!南边起了兵乱,本调过来的支援已经调头回去应援了!”
岳广一拍桌,正要骂,却听又一声“报!!!”
另有一人跑过来跪在前边那人身边,道:
“报将军!西北起了兵乱,安西军已退回去了!”
“什么?!”
众人听见接连两个兵乱退兵,俱是惊呼一片,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会来的这么突然?难不成都和中元暗中勾结了不成?”
“不该啊,这……怎么会……”
却听又一人飞奔而来,直挺挺砸跪在地上,道:
“报!西边起了兵乱,所有援军俱已回撤了。”
岳广怒极,一手掀翻了桌子,走到那边跪着的三人跟前,挨个将书信夺过来看。
“退兵”
“退兵”
“退兵”
“自顾不暇,岳将军保重。”
岳广一脚踹翻了最前头的小兵,在原地来回踱步,怒吼道:
“去给我探一探对面的人马!即便是只有我们一干人等,我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下边人忙应下来,慌忙跑走了。
“王爷,我们的人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三拨人各三千,都按照王爷的吩咐,屡屡冒犯敌国西部,北部,西北部边关要塞。这会子,怕那些往东
过来的支援军队俱已回撤了。即便是他们反应过来,再通书信往这边赶,来回也要耽误十天半个月,此时出兵,虽以少敌多,却能趁对方正乱着,打他个出其不意!王爷此计,当真是妙啊!”
高统将传回来的几封密信呈给王爷。燕忠也满脸春风得意,拍手赞道:
“虽料到王爷早有安排,却不想王爷想得如此周到妥帖。见他这一回,也在环环相扣之内,只去激怒他,迷惑他。王爷如此神机妙算,若你是天……”
高统狠狠推一把燕忠,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论塞回了他的肚子里,转头去瞧林无相的脸色,林无相只摆摆手,没放心上,只开口问道:
“派出去的人马,可有折损?”
“回王爷,我们趁其松懈,击溃了几个边防,只损失了人马总共不到两成。”
“记好他们的名姓,待战事告终,定当好生安排,不叫他们白白牺牲。”
二人面上皆有几分落寞伤感,齐答:
“是。”
林无相一一看过信件,站起身来。向来温婉的王爷此刻展肩背手而立,自成一股壮志豪情之豪迈气势。他将信件拍在桌上,道:
“高统燕忠。”
“在!”
“在!”
二位将军齐齐跪在地上,抱拳以听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二人速去整顿军队,另派一队人到各处点起烟火,以惑乱敌方探查。等太阳一落,便带兵随我出战!”
“是!”
二人齐答是,只觉浑身血液此刻已开始熊熊燃烧,只听王爷继续道:
“万万嘱咐下去,此一战只趁他情急抢占半个先机,真正的大战还在后头。万万不可恋战,打他个措手不及,就得及时退回来。”
“是。”
军营里各处升起烟火,做一片安营扎寨按兵不动的假象。天光渐弱,夕阳西落,乌云掩月,天色暗极了。
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正适合偷袭。
“李公子,王爷嘱咐了,不叫你去。”
世昌无奈扯着李江恂的袖子,轻声细语地哄。
“他嘱咐这个做什么用?他明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跟去的。世昌兄,你我二人虽不如你和他来的亲近,可也是有半分交情的。如今大事当头,你反倒糊涂起来了!”
世昌半点不听他的歪理,只摇头道:
“放你走我是没办法交差的,这回去只是蜻蜓点个水,你何必非去不可?他今儿才消了气,你何必再惹他一回?你要是执意跟去,那就将我劈晕了跟去吧,等王爷回来,起码我也有的说。”
话及此,世昌还当真一歪头,露出自己脖子,等着李江恂去劈。
李江恂只看着大军越走越远,心里急得很,可他也不能真将世昌劈晕了。他只两手拽住自己袖子,狠狠撕碎了来,又一跃跳出去几米远,冲世昌道:
“世昌兄,你放心。等回来我自去领罪,与你无干!”
话罢便朝着大军飞掠出去。
世昌看着自己手上拽着的一截衣袖,无奈摇了摇头,叹道:
“王爷也真是,明知我是拦不住他的。随你去吧,你们都是救国救民的英雄,只我一个不中用罢了,我便去替王爷收拾残羹冷饭吧。”
他又望了一阵如同海浪一般翻涌着远去的黑山兵阵,转头钻进了帐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