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爷气消赐酒菜 除夕夜饮畅开怀
岳广只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身后队伍传来阵阵惊呼,他摸上腰间匕首的手再不敢动一动,只抬起手,道:
“王爷这是要提前开始这场战争么?”
林无相却并没有给他半个眼神,只望向右边手持长剑抵着岳广脖子的李江恂,低声怒道:
“你果然是来了,你好得很!”
李江恂心头发虚,手上剑刃则又往前送了送,直把岳广腿都吓软了,他强撑着继续道:
“王爷今日若真如此,可要小心天下人的一张嘴!”
林无相收剑入鞘,以眼神示意李江恂收手,李江恂却是不动,怒道:
“他对你出言不逊在先,又想要你性命。如今就这么放他走,再想抓他可不就难了!”
林无相只觉得头皮发涨,倒也不再是因为着岳广了,他抬手揉一揉太阳穴,开口道:
“放他走。”
李江恂愤愤收剑,退回林无相身后。
林无相又面向岳广,道:
“你若再有动作,就怪不得本王了。”
岳广一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只冲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朝队伍去了。
林无相狠狠瞪一眼站在一边丧眉耷眼的李江恂,一言不发表情冰冷上了马车。世昌走过来也只是轻轻拍了拍李江恂的肩膀,无奈叹一口气也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出去一段距离,燕忠这才哈哈大笑冲李江恂走过来,一把揽过李江恂的肩膀。他可是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他当时已经拉弓搭箭,做好了准备。只见岳广猛地站起身,身边高统一声短促低吼的“放箭!”,他的箭便朝着那人的心口直直飞出去。
他们二人是冒着哪怕今天先和对面在此处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叫王爷有半点闪失的。却见王爷行云流水,随意格挡开他射出去的箭矢。一向拉弓必见血的燕忠,就等着箭头在岳广的胸膛里开花,下一步就要杀过去。骤然看见这一变故,一时呆了。却见林无相已将剑抵在了岳广的脖子上,又另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几乎和林无相同时将剑抵在那人脖子上。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也是看得他惊心动魄,大受震撼,浑身的血液在体内疯狂奔腾乱窜。若不是当时情势紧张,他只怕要忍不住拍手叫好。
见那位平时向来没说过一句重话的王爷,今日叫这个横空冒出来的小子气成那样,也觉得有趣极了,这才忍不住过来揽住李江恂,笑道:
“小子!好身手啊!你是何人?”
李江恂一脸苦相,只恨不得方才三刀六个洞,将那劳什子将军钉死在那。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让他一时情急跳出来,正算是引蛇出洞了。他这条蛇,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顿臭骂的。
更堵心的是,这劳什子将军嘴上逞英雄,却半分真本事没有。若他厉害一点,林无相再弱一些,真叫他救了急。他今日怎么也该惦记他的救命之恩,只感叹他思虑周全来的又及时。可他莽撞冲出来,不想竟只是多此一举了,如何叫他不气闷呢!
李江恂一脸苦笑,被燕忠揽着往人群处走,边走边回他道:
“燕将军谬赞了,我姐姐原是晋王爷侧妃,我是一路跟来辅佐他一二。只他原先坚决不许我跟来,这回怕是要真生气一场。”
燕忠听完,觉得新奇,便和李江恂拉开一段距离盯着他瞧,笑道:
“天下人都说王爷被美人迷了心智,今日见着你,我倒能理解一二了。公子相貌堂堂,想必你姐姐更是无双绝色了。”
燕忠这话说得调侃,李江恂原最听不得人打趣他姐姐,今儿又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只一把推开燕忠,兀自往前走。
“哎——我原是一番好意,你可别会错了我的意!”
高统过来拦下了李江恂,爽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燕忠向来口无遮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可不要把他的话当正经事听。小兄弟既然是王爷的小叔子,那便也是我等的半个主子。方才我见你功夫了得,不知师从哪门哪派?”
李江恂见高统倒还正派,他这没由来的邪火倒也不该发到人身上,只自己压下去,挤出一抹笑来,方道:
“拜过高将军了,万万担不起什么主子不主子的,那是乱了尊卑。小弟李江恂,师从幽冥。昨儿混在人堆里也见过二位的,苟且以这种方式认识两位,着实惭愧。”
高统又是哈哈大笑,不甚在意地一挥手。燕忠这才又凑过来,知道自己方才又口无遮拦,想着找补两句,便道:
“李兄也不必犯愁,要我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材又身手了得,能想着报效国家原是好事,王爷会明白你的。”
李江恂原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此刻几句说开了心事,也就不别扭了。二位将军得了个新鲜事解闷,马也不骑了,只陪着李江恂一路往回走,听他说说前尘往事。
林无相是真生了气,这几日李江恂每每去拜见,都被拒之门外。每回都是世昌出来,拉着李江恂先走远些,再开解他一二,也替王爷做些解释,只说他是大战在即,实在抽不开身,叫他万勿多想。
可也只有世昌知道王爷到底有多么生气,可既然他已经跟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只能是叫他少些心理负担。王爷倒也不是不愿见他,只他自己也怕见他一回,便要发一回脾气,何苦来呢?
他原也是思虑周全,担心他才跟来,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一开始便不该让他知道这事,也免了诸多麻烦纠缠。可就那么巧,他偏在那日回来了,把一场戏看了个完完全全。李江恂向来是个倔强的,怎么听得进他一番阻拦。可他只怕,这只是个开始,是个引子,后边的一系列便都躲不开了。
大战在即,这档子糟心事也只能暂且撇在后头。这几日王爷日日聚了二位将军议事,李江恂倒
也不好总是去打扰。也只能是自己混在营里,或去观摩观摩士兵们日常的训练,或和新来的一起喝酒,倒也自在,不太发愁了。
今儿是除夕夜,李江恂拎了壶酒跃到烽火台上,只看夜色渐浓,星点灯火,又饮着酒,便开始涌出来一股子思念来。
来时姐姐已有了身孕,一个人在宅子里,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她那个性子,只怕要日日哭。
更不知道身在外边游荡的二姐到底有没有被找回去,若是她能回去,也能开解开解大姐。
又想起来回了幽冥的卫因,没有自己日日烦他,不知他是否无聊乏闷。
李江恂从怀里取出来当日大师兄给自己的通信灵宝,很想写几句问候,手抚过绵软布料,手指摩挲着边缘处百回暗纹,却始终写不下一个字。复又将它揣进怀里头,自嘲般轻笑出声,深吸一口气,将冰凉空气深吸入肺,又长长叹出来。
议定了事,世昌将二位将军送出去。林无相倚着椅背,手抚上眉间,松一松发紧的眉头。
“王爷乏了吧,是否今夜早点休息?”
世昌送完人掀了帘子进来,将才送来的一壶热酒给林无相满上一杯,道:
“王爷劳累这几日,喝杯烫酒缓一缓心神吧。今天是除夕,虽身在此处,也多少宽慰自己一二。”
林无相抬眸,起身走出帐子,望着外头月朗星稀,黑压压的帐子掩住了他往东探索的视线。
“今儿是除夕了啊。”
世昌捞着个大氅出来披在了林无相肩上,观他神情,知他愁思翻涌,也就不多说什么,只陪他站在那。
过了半晌,林无相方才回过神来,道:
“今日是否每人分了碗饺子?”
“军里头都吃过了,只二位将军忙着和您说话,便没来得及。再就是……”
世昌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继续道:
“再就是李公子近日里总独个儿去烽火台上喝酒,也就没赶上吃。”
林无相沉吟片刻,道:
“吩咐下去,再多做出来一些,给他们几个各送过去吧。今儿是除夕,多少吃几个,也算过年了。”
听完这话,世昌知道王爷这一回气,也算消了,霎时喜上眉梢,忙应下来,就要飞去办了。这回不再闹了,李公子也可宽慰些,王爷这心里头也能松快许多。
行了几步,又被王爷叫住,只听他道:
“他嘴刁,一路跟来怕也没有好好吃过几顿饭,去把我们私厨里的总管叫起来,做些他爱吃的菜一并送去。”
“诶!”
世昌这才一溜烟跑去办了。家里这位混世魔王虽从来都是个纨绔又吊儿郎当的,可却着实是个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别说王爷对他动不起真气来,就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各个都是宠着他来的,也怪不得惯出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世昌边忙着在厨房里头安排,着人去将李江恂叫回来了。李江恂一听是总管亲自下厨做好饭好菜,立马来了兴致。只说不必分席,就和二位将军一起共吃共饮到半夜,也算守岁了。
这席面也就摆到了将军帐子里头,布好了一应饭菜,世昌却被这几人拦住不叫走了。世昌喝酒向来不在行,只想推脱开自己躲回去睡觉,忙边往外走边讪笑道:
“几位好吃好喝就行了,我还得回去伺候王爷,就不多留了,告辞告辞。”
李江恂并燕忠却将帐门联手堵死了,李江恂知道世昌脾气一向最好,上手推着他坐到里边凳子上,笑道:
“他今日不用你伺候了,若是他真叫你再回去不迟!你也劳累了许多日,该和我们一同乐一乐才是!”
世昌几番起身,都叫李江恂推回座位,也只得作罢,斜眼瞄见后头燕忠一脸看热闹又觉得好笑的欠揍表情,便嗔他道:
“李公子耍小孩子脾气也就罢了,怎么燕将军今日也疯起来了?”
燕忠忙摆摆手,收不住脸上的笑,只道:
“能和世昌兄这般人物吃喝取乐,我便是发一回疯,也说得过去了。”
高统被他这话逗乐了,哈哈大笑,笑了一阵也开口附和:
“世昌兄就留下来吧,有你在我们这席面还沾点文雅。若没了你,我们几个也就是一群莽夫胡饮乱邹了,难免让外头的笑话我们。”
见高将军都这么说了,世昌实在不好推诿,便也就安生坐着应下了,众人这便各自入席,倒酒夹菜,生出来几分热闹来。
几人互相敬了几杯酒,酒席渐入佳境,除却世昌以外的三个人都已微醺半醉。李江恂脸上微红,眼神迷离又泛着光。高统更是厉害,已是脸红脖子粗,听到好笑的,得反应一会方才能笑出声来。
燕忠倒是不显醉态,一只手撑在桌上把玩着个扇子,斜身叉腿懒散坐着。世昌也已经吃饱了,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长伸出去搁在桌上,手里捏着酒杯轻轻晃着,只听另外几人义愤填膺讲些天启的事儿。
到了后半场,话也说尽了,李江恂却还在兴头上,便大跨步出去吩咐人去取了投壶过来玩。另几个虽各自都有些乏了,却也不想驳他的兴,便依着他安排。
李江恂取来投壶,放到了离餐桌几步开外,挥袖豪言道:
“若中了,便指一人喝酒!若不中,便自罚一杯,如何?”
燕忠狡黠一笑,高统立时看穿了他,只抱胸蹙眉,道:
“你这可不是让他赢到底?他骑射可是一绝,别说这几步之遥,就算是百步开外,他也不在话下。咱们同他玩这个,那还不如自己抱着坛子喝,还省了费事。”
李江恂一皱眉,迷离目光朝那边故作从容的燕忠看过去,灵光一闪,抬手指向世昌,道:
“那便世昌替你掷!你们俩算一组!”
世昌听他这么安排,忙摆手推脱道:
“可不行!我手上没力气,若我来,只怕燕将军要醉死在这了!”
燕忠却一挥手,将手中扇子随意一掷,那扇子便飞出去直直立在了壶里头,他笑道:
“怕什么?有我教你,醉死的也不是你我。”
另外俩人忙拍手叫好,这便也开始了。从高统开始,他拾了一只箭,眯着眼睛比划许久方投出去。那箭打着弧飞出去,只差分毫,却擦着壶沿落在了地上。高统恨恨一拍腿,痛快将面前酒杯举杯饮尽了。
李江恂拾起来一个,边瞄准边笑着劝慰他道:
“可惜可惜,下次必定能中!”
李江恂这一箭毫无悬念地进了,他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目光扫过几人,锁定在了燕忠身上。不待他开口,燕忠便识趣端起了酒杯,道:
“我喝我喝!”
“燕将军当真豪迈!哈哈哈!”
燕忠方饮尽了,搁下酒杯道:
“我这骑射在行,你们叫我退下来了。这李兄看着可一点不比我差,这怎么说?既然我与世昌结组,那索性你们二人一组,由高将军掷,方算公平。”
世昌立时应和,举双手赞成,二人对视一眼,都起来据理力争。李江恂拗不过,又被扣了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名头,方才投降,无奈道:
“罢罢罢,那便依你们。”
他又回身看向高统,道:
“高将军!我这条命可攥在你手中了!”
只把另外几人逗得哈哈大笑,很是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