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笑赞广云救苍生 怒嗔江氏凉薄志
又这么晃荡着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怕这位撑不到绮罗丛。也就不管颠不颠,趁着夜里路上行人马车都少,便快马加鞭往绮罗丛赶,终于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
马车上不得台阶,李江恂只好抱着受伤的女修往上跑。上了三段台阶,才见深灰色外墙高耸入云,门前两个拴马柱子雕梁画栋,铺满了祥云纹样。
“这劳什子玩意儿安在这,我们的马却只能在台阶下头拴在树上,真真是鬼才!”
进了外门,顺着三步一宫灯,五步一桃树的小径往里走,阵阵花香扑鼻。绕过长廊,行过石桥,才终于到了外厅。李江恂这才得了喘息之机,那瘦的没几斤重的女修让绮罗丛一男子接过去,速速往里送了,剩了个模样尚且稚嫩的小姑娘伺候几个人喝茶。
“请几位暂且稍作歇息,我去通传宗主。”
小姑娘倒退着出了外厅,那几位同行回来的女修也已经不知去向了。这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相对无言。一路舟车劳顿,早已是精疲力尽,强撑着坐在这喝一口茶。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没办法真正放松下去。
喝过一盏茶,小姑娘又跑回来了。
“几位随我去里边议事吧,你们师兄早已经到了绮罗丛,在里边等各位了。”
三人站起身跟着小丫头往里走。
“师兄竟比我们快这么多!”
“走吧走吧,看这毒药王谷到底能不能管。”
进到里边厅里,朱桐坐在左边下座上,上边有两个年过中年的人,一男一女。最上首的是个眉发皆已泛了白的女修,应当就是绮罗丛宗主方轻竹无误了。
方轻竹高居座上,一袭野菊紫纹金牡丹褙子,衣襟袖口镶了金扣,额头上一朵牡丹花。头上插了几支蝴蝶牡丹金头嵌宝银簪,红玛瑙步摇珠子在她前额晃晃悠悠,又挂了两个冰花芙蓉佩。
她这一身行头,头上戴的脸上画的,身上挂的可谓是满满当当,热闹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这排场,恐比他那人间的王妃姐姐架子还要大了!既是修仙之人,当万般俗物抛开才是,怎么竟然好的坏的都往身上挂呢?
“师兄!”
“先坐吧。”
朱桐冲几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这两位就是你同我提起过得同门师弟吧,我绮罗丛今日承你们的情,感谢你们将兰儿送回来。一路上照顾各女修们,是该上你们幽冥山好好道谢才是。”
李江恂和卫因一起拱手应了两句客套话。
若不是提前听了一耳朵绮罗丛的八卦,倒真觉得座上这位是菩萨转世了呢。只道她下一句就要谢江知年,却不想就这样略过去了。不知道这两家到底什么仇恨,既小辈的都能忘却仇怨拔刀相助,她一个堂堂宗主,却竟如此心胸狭隘么?
“如今虽拜了朱贤弟的好意,请了药王谷过来,却也是无济于事,理不清思绪。本应先款待各位好吃好睡,只这件事错综复杂。要先问明了,我这兰儿才不算白白牺牲,也才好让各位去休息,还请各位谅解一二。”
李江恂无意与这位活佛继续客套周旋,便直截了当开口:
“方宗主,无用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我们都想弄个清楚明白才好,进入正题吧。”
“李玄,不得无礼!”
朱桐走形式斥责一句,江宗主脸上不太好看,但是要紧事当前,也顾不得计较太多。
“方才药王谷元老谷主已查看过兰儿的伤势,只不过毒已侵入五脏六腑,蔓延速度之快只教人心惊胆寒。如今药王谷并不能给出确切信息,只带走了兰儿的尸首去进一步查证。我只问你们,那天到底是什么人,作何装扮,又是如何起了冲突?她们几个蠢才吓得魂不守舍,一句话都说不明白,老身惭愧!”
李江恂只觉得暗暗心惊,几个人都是默默倒吸一口凉气。这几日舟车劳顿,到底是没能阻止这一场悲剧,还是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修白白丢了性命。
“那日我们正与狐妖周旋,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群斗篷遮掩的黑衣人来。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半句话都不叫人说个分明,只上来与我们厮打成一片。我大师兄只顾保护住我与另外一位姑娘,照顾不及贵宗各女修们。后又不知怎的,这群人匆匆退走了。我们后知后觉发现她中了毒,血流不止,不管是丹药亦或是点穴都没办法止住血。当真是措手不及,只得匆忙赶过来,却不想还是让她白白丢了性命。”
卫因叹一口气,脸上因为几日劳累加上这些事情的冲击很是苍白。
“唉各位也不要过多自责。我只怕这件事情有更加恐怖的隐情,早在一月之前我宗大法师就已推测到一大浩劫。我唯恐是那位又借了旁人的壳子回来了,桃夭又出了连死七人的惨案,这才急着派了那几个没出息的东西去查探一番,谁想竟闹成这样。”
“方宗主所说的那位又是何人?”
李江恂连忙追问。
“本来这事不该同你们这些小辈的人说,只是这事事关重大。若真如同我所料,那这仙门怕是要变天了。我也就不虚瞒着你们,反正这几日我也要递了帖子请各大宗派一起来商议个结果出来,若不告诉你们,只怕你们多有不注意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方轻竹捻起茶杯抿一口茶,继续道:
“我所说的那位便是楚子期了,想必你们平日也略有耳闻。这位当初叫广云散人拼死才打散的魔头,他无恶不作,是最会制这些歪门邪道的毒来毒害他人的人。这毒既然连药王谷都分辨不出,我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等等!”
李江恂皱起眉头,打断了方轻竹的话。
“这位广云散人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如何又是她拼死打散了这楚子期?”
“广云确是早就归隐了,可十三年前,这楚子期连同那混账纪南寻作恶多端,残害多少无辜性命。广云对他们忍无可忍,于是就拼上了自己,打散了楚子期,封印了纪南寻。世人都只知广云归隐,确是不知她早已身陨了。只可惜广云拼死压制了这两个混账,却不想这么多年过来他又回来了,我只怕一个回来,另一个可也挡不住了。”
方轻竹话罢,只扶额叹息。沉默良久,她又继续道:
“这二人是广云拼死都堪堪只能压制的存在,若不想他们又翻身起来,需得各大家统一协作才有一线生机啊。朱贤弟这件事也得速速告知给你们宗主,早做打算!”
朱桐颔首应下,方轻竹视线又转向江知年,犹豫片刻开口道:
“江氏,你母亲向来孤傲自持,只是这两个魔头可不是大家都明哲保身就能作罢的。我也不必再说许多,你只管传个话吧。”
江知年半垂着头,柳眉蹙起,咬紧了嘴唇。李江恂看她这般,心里也是一阵不好受。人家不计前嫌帮忙,过来虽不求什么千恩万谢,可也不是来这看你这个老巫婆的脸色的。
别管方江两门从前都有什么恩怨,何必当着江氏小辈的面如此诋毁她母亲,再则江知年本也不涉及从前的事,何苦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个孩子身上?
李江恂自诩是为公道开口,并没什么高低尊卑前辈后辈的心理负担,便开口道:
“方宗主,这位向来以孤傲自持的江氏后嗣,一路照料绮罗丛女修。在绮罗丛一众女修被吓破了狗胆,只敢缩在马车里的时候,还是这位你看不上的江氏送饭喂水。怎么她一路辛劳到了这,没得一声感谢也就罢了,还要被你戳着脊梁骨骂娘。你们绮罗丛的人,以后我倒是不敢再帮了。”
李江恂这一番话说完,座上那两位的脸色只难看到铁青了。
朱桐端起茶杯,轻拂杯盖,慢悠悠地吹散了热气,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江知年只低着头攥紧了椅子扶手,眼中雾气氤氲,又生生憋了回去。
一片静寂过后,卫因却是再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座上那位冠冕堂皇的方宗主脸色就要挂不住,朱桐才整了整衣袍,开口道:
“方宗主别跟个孩子计较,我这位师弟让宗里头惯坏了,不懂规矩。回去之后我定然报了先生,让他自去罚跪,为方宗主出气。”
这番话,只叫方轻竹有火发不出,堵的严严实实,她也只得自己咽下这口恶气了。她尴尬地轻笑两声道:
“原是我说话不周到的错处,我怎么会真同个小辈的计较呢。朱贤弟快别说这些生份的话了,这孩子有胆识,倒是个好苗子。”
李江恂则是和卫因互相对了个眼色,两个都忍笑忍的辛苦。大师兄可不似先生那样顽固,倒是他们二人平日里错怪他了。他这样的一把软刀子,真叫人怒也不是,恨也不是。
聊了一通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进展,朱桐率先起身作辞,另外几个也跟着起身告别。方轻竹虚留了两句,就叫人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