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军降服战事终 有无相成一场空
这一场大战，以华志灵被生擒，大军降服画下了句号。
华志灵双手绑在背后，被桑榆拎着到了林无相面前。他抬起头，嘴角一丝血液蜿蜒流在脖子上。他冲林无相笑笑，道：“晋王爷，我等也是奉命来的，与你并没什么私仇，何必如此？”
“还不解绑？”李青羊跳下马来，走到李江恂面前，去看他被绑缚住的双手。只见上头半圈勒痕，隐隐泛着红。李青羊皱起眉头，心疼地抚摸过李江恂手腕上那道勒痕。
“这就解这就解。”华志灵双手剪在背后，他转动手腕，从左手上撸下来一个戒指，扔在地上。桑榆将戒指捡起来，走到林无相二人面前将捆仙锁松了。
李江恂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绑了这许久，现下都有些不像自己的，他伸长胳膊甩了甩，关节处便传来骨头摩擦声。李青羊将他袍袖掀起来左右看了看，见只是被勒出些红痕，没什么大伤，这才放心。
“疼不疼？”李青羊转动着李江恂的手腕，问他道。
“不疼不疼，哎呀行了！我没事！”李江恂抽回手，望过周遭一圈人，只觉得很有些害羞意味。这么大了还被姐姐这样关心，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加上他的好兄弟卫因一个劲的在那边一脸嘲讽贱笑，还有江知年在不远处望着他。
林无相甫一松绑，便冲众人道：“多谢各位前来搭救，如今我得先一步赶回京城，来日再拜谢各位。”
如今这情形，他实在不能放心李青鸾刚刚生子独自一人呆在京城，必须得尽快赶回去看见她才能放心了。他从叶客手中接过他递过来的长剑，一一点头拜过众人，便立上剑身，要冲京城先去。他刚一飞上半空，就看见不远处传来大声疾呼，喊着：“王爷！王爷留步！”
林无相打眼一看，见是木参。他忙御剑朝他过去，落在他的马前。众人听见这动静，也呼啦啦围了过来。木参一跃跳下马去，跪在地上，他从怀中抱起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抬手递到林无相跟前。
林无相大脑轰的一声，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望着那个襁褓之中尚且在熟睡的脸蛋，久久不敢伸手去接。他愣了半天，试探性问道：“这是谁？”
“属下无能！这是王爷您的孩子！”木参头垂地很低，不敢抬头去看林无相。
林无相伸手撩开那娃娃脸上的锦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他低头望着那娃娃的小脸，他才出生没几日啊，小小的像是碰一碰就会碎了。他眼泪滴在娃娃脸上，又将他搂紧了些。
他望向还在地上跪着的木参，目光狠戾，一脚踢在木参肩膀上，将他踢地坐倒在地上。“我叫你看着她，你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木参不发一言，又重新跪好，默默承受着林无相滔天的怒火。
“什么意思？我姐姐呢？”李江恂听话头不对，忙走到两个人中间，看看林无相，又望望跪着的木参。木参没说话，李江恂蹲在地上，双手扶上他肩膀，大声问他道：“木大哥！我姐姐呢？为什么孩子在这？！”
“夫人她……被献嘉公主骗进了宫里，被扣下了。圣上有旨，说王爷谋逆，要查抄府邸，我没办法，只能先带孩子逃出来。”
“只是被扣下？”李江恂皱眉望着他表情，后边林无相也复又望向他。
“是。”
二人同时舒了口气，木参这半句话再说的迟些，只怕这群人就要杀进宫里了。若只是扣下了，并不代表就会对她怎么样，起码也要等到林无相回去才有定论。只要人暂时没事，就总是能救回来的。
“起来吧。”林无相将孩子递给李江恂，道：“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回去。”
“啊？”李江恂接过那小小一个小肉球，瞬间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那小人到了他手里，似乎很不高兴地努了努嘴，拱拱鼻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江恂登时怕了，将孩子又塞到了李青羊手里，道：“你照看好你外甥，我跟姐夫去一趟！”
没等李江恂将孩子塞到她手里，李青羊就一翻身上了自己的那匹白马，道：“我也去！”
桑榆默默跟在了白马身边，叶客和于秋阳也默默的站到了林无相身后。李江恂手里头抱着个定时炸弹，晃过剩下的几个人。只剩下了江知年，高统，朱桐，世昌，卫因和木参。
思来想去，李江恂一径走到了木参跟前，又将孩子还到他手里。木参一脸懵望向林无相，问道：“王爷，我不去吗？”
林无相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几经周转，像是个被人嫌弃的拖油瓶般又回到了木参手里。他皱眉望过剩下的一圈人，觉着世昌照顾他还更放心些。可世昌此刻大受打击，也是顾不上的。便冲江知年道：“江姑娘，劳烦你照顾照顾你的小外甥。等那边的事平了，我们再回来和你们汇合。”
江知年被他这样一说，条件反射般望向李江恂，李江恂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林无相话里头的玄机，也顺着点头道：“对啊，到底是你细致些，你便帮忙照应两日吧。”
听他也这样说，江知年便点点头，脸上微红，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懂什么照顾孩子啊，现在应下这桩事，怕也是麻烦不断。
前边一群人见孩子的事情有了着落，便也不多做磨蹭，道了声别，就飞上天去，消失在了天边云间。
剩下的这几人，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也就带着大军顺着去望中元的路走。路上婴儿啼哭声不止，夜里头都不能睡个安稳觉。江知年觉着这样下去不行，她抱起孩子，冲朱桐道：“回去的路上需要人看紧了大军，你们先继续走，我将孩子送到我母亲身边再回来找你们。”
朱桐也被这个刚出生没几日的混世魔王吵得脑仁疼，便冲她说了声好，就由她抱着孩子御剑回了黑松江。
李江恂和林无相一众人赶到皇城，到了宫门前头，被几个皇上身边的亲卫拦下来。起头的那位扫了他们几人几眼，似乎对于林无相突然回来并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表情，只冲他道：“皇上有令，只许晋王爷一个人进去。”
“凭什么？若我们非进不可呢？”李青羊居高临下望着那人，开口道。
“若是你们执意硬闯，里边的侧妃就在你们踏进去那一刻毙命。”
众人听他这样说，顿时面容严肃皱起眉头。两两互望着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林无相冲身后众人道：“既如此，你们先留在这。”话罢，他便收剑踏入宫门，朝着大殿走去。徒留下众人望着他背影隐入门内，那朱红色大门就在他身后关严实了。
他这会管不了那么多，即便这是个圈套，是个阴谋，他也得义无反顾钻进去。他必须得立刻见到李青鸾，见到她完完整整立在自己面前才能放心。
她才刚生完孩子，就被骗进了宫里头。那个献嘉公主，他到底是棋差一招，低估了她。早知如此，他当初断然不会任由她和青鸾来往，断然不会叫她钻了这个空子。
到了大殿门前，周炳全跪地拜他道：“老奴参见晋王爷，晋王爷万安。”
林无相冷哼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万安？他差点就被押解回来了，他的夫人此刻被扣在这宫里头，怎么万安？
他冷冷开口，道：“开门。”
周炳全忙站起来推开了那殿门，将林无相迎进去，又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你来了？”
里头传出来林有成的声音，林无相踱步进去，转过屏风，见林有成正坐在书桌前写字。
“青鸾在哪？”
林有成只低下头继续写字，漫不经心回他道：“别担心，她在婉清那，被照顾的很好。我已经着人去叫了，一会你就见着了。”
林无相站在原地望着他一脸淡定自若写着字，他每一笔落在纸上手都没有半点颤抖，好像只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时光，好像他们之间只是亲兄弟之间平静的相聚而已。
林无相只站在原地望着林有成写字，直到他这幅字写完了，他都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林有成搁下笔，站起身来，笑着冲林无相道：“快来看看，这字写的怎么样？”
林无相看他笑的倒是诚心诚意，他这个哥哥，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林无相踱步走到书桌前，拎起桌上那幅字，只见上头写着：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林无相看完，将这页纸放在桌上，道：“不错。”
林有成坐到旁边的小几旁边，端起酒杯喝酒，絮叨一般开口道：“你可知道你我的名字，就出自这里？”
林无相并不知道这一回事，只返回去又将那篇字看了一遍，林有成便继续道：“你这名字是父皇起的，他盼望着你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为其所动，盼望世间万事不足你皱一丝眉头。他盼望你成圣人啊，更期望你成仙成神，逍遥于世间之外。”
林有成又灌了一杯酒，一手抚上自己的眉头，继续道：“而我，是有成。是有所作为，功成业就。我是长子，更是嫡子，这原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也没什么推诿的。”
他叹一口气，望向林无相，问他道：“你可知那段话的第一句是什么意思？”
林无相答道：“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那是因为有恶的存在。”
“是啊。”林有成自嘲笑笑，道：“美的是你，丑陋的却是我。善的是你，恶的却是我。你是这段里头的圣人，是父皇母后的期盼，我却只是随手摘出来的边角料。有成，呵！去他的有无相成！”
林无相沉默不语，也大略猜到了林有成此一番闹腾是为着什么。可他们生在皇家，各司其职这本就是没得选的。若他当真喜欢无所事事的逍遥日子，一开始便去跟父皇说清，也免了这一遭，何必现在又来难受？
可他记得小时候，林有成一向是那个最争强好胜的，决不允许在任何一个领域里头被其他人超越过去。或许是母后从小对他的教导，亦或是他自己的雄心壮志，总之，这路是他自己选的。
“你修仙也罢了，可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呢？”林有成抬眸问向林无相，可他这句问话似乎不想要个答案，而是满满的责怪意味。他个问题，林无相也解答不了。
“这天下人的嘴啊！”林有成举杯，仰头对着窗外的月亮饮下一杯酒，怒道：“这天下人太难伺候！”
砰地一声，他手中酒杯摔破在地上，他却原地
踱着步，踩在碎瓷片上也半分不觉。
“那你要我怎样？”林无相望着他焦躁身影，开口问他道。
林有成却像发狂了一般，转身用手指指着林无相的脸，大喊道：“我要你死！”他脸上青筋暴起，怒目瞪着林无相，继续道：“你能吗？”
林无相哑然，一切的猜想在此刻自林有成的嘴里说出来，成了现实。怎么会不寒心，不心痛呢。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打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亲哥哥，是从小拉着他到处跑的同胞兄弟。
而现在，却指着他的脸，让他去死。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见他的存在，都被自己的哥哥看作是祸害。
“只有这一个选择吗？”林无相开口道，他低垂着头，望着桌上那张纸，望着那张纸上的无相二字，恍然间记起小的时候，他修仙离家几年不得回来。
一回来，就看见父皇和林有成在书房里头写字。他也曾嫉妒他有家人相伴，也曾渴望坐在他的位置上聆听父皇教导。
所以，有成和无相，到底哪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