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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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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沧笙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等掀帘走出来的时候就又变成了从容的楚王。苏屹在不远处牵着靖雪,腿上的伤已处理了,但包扎得很潦草。

    他显然是看见了她,立刻转头对她笑起来。

    这笑容好看,但贺沧笙面无表情,目光淡然地从苏屹身上扫过去,没有做任何停留。

    步光递来寒夜的缰绳,贺沧笙右手有伤,就用左手接了。步光本想扶人上马,但他主子一向不许任何人近身,还是退开了两步,静候吩咐。

    苏屹却带着靖雪往这边来,直到贺沧笙身边。他神色关切,看上去和平常无异,还微微凑近了点儿,道:“殿下,伤了手不方便,与我同乘一匹吧。”

    贺沧笙抬眼看他,目光很沉寂。

    “不必,”她的语气也淡漠,“本王无碍。”

    “殿下,你别逞强,好不好?”苏屹低眉顺目,伸手轻轻握住了贺沧笙的手腕。

    贺沧笙和他对视,道:“放开。”

    她长眉压得低,微挑的凤目里只余冰冷,连眼尾的弧度都没了先前在面对苏屹时独有的风致。她本已转变了对苏屹的态度,是独一份儿的暧昧,此时却收得轻易,让苏屹非常不习惯。

    苏屹看着她,委屈地抿嘴,慢慢地放开了手。

    贺沧笙心里压着事儿,先前能对他有丝毫的羞涩和暗示已经不易。他好不容易在贺沧笙那里地位不一般,现在却又变回了两人尚未相熟时的相处方式。

    少年的失落溢于言表,贺沧笙却已经不再看他,翻身上马。掌心的伤确实碍事,勒缰时又有血渗出来,鲜红的颜色氤在纱布上,从苏屹的眼前晃过去。

    但贺沧笙似是毫无痛觉,甚至自虐般地用右手扯了缰绳掉转马头。

    “殿下!”苏屹是真急了,他伸手扯停马匹,仰头道:“让我也上去,我保证规矩,就只——”

    “本王说了,不必。”贺沧笙轻磕马腹,试图从一边走。谁知苏屹却还拉着寒夜不松手,甚至挡在马前。

    贺沧笙微滞,道:“放手。”

    “那我、我不上去了,不和殿下同骑。”苏屹还抓着马辔,双眼微红,就是不让人走的样子有点儿可怜,“你别沾手,让我给你牵着马,好不好?”

    少年这样焦急,屡次让步,句句都像祈求,让贺沧笙恍若又看见了他背后长出来的尾巴。其实她不是没动此事就此翻篇的心思,但就是不想顺坡而下。

    她也委屈。

    原因没法理智地说出来,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千言万语都道不尽这感觉,几乎想扯着苏屹,和他把每一件事都摊开来谈。

    可一张嘴就又冷下去了。

    “看来是本王平日对你过于宽纵,竟让你恃宠而骄到如此地步。”贺沧笙的面颊稍微有点儿苍白,眉眼寒凉,妖娆的面一沉下来就有冰冷惑世的气质。她看向远方的山岭,低声道:“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放手。”

    苏屹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是在做最后的争取和对抗,最终眼里的光缓缓消下去,放开了手。他的指尖一离开缰绳,贺沧笙就立刻策马疾奔出去,头也没回一下。

    苏屹根本来不及委屈,牵过靖雪就追了上去。以他的骑术,再加上靖雪天马的能力,赶上或者超过贺沧笙根本不是问题,可苏屹只是跟在人身后,随着贺沧笙的速度,就这么一路回了院。

    到了住处贺沧笙也还是沉默,进屋时眼风也未给苏屹一个。苏屹跟着进门,便见人已经坐在了案后。

    苏屹站门边,是真紧张。

    他怕贺沧笙又赶他到旁屋里去住。

    然而贺沧笙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铺了纸,就打算提笔。谁知纤弱洁白的指却被苏屹猛地握住,小心地拢在温暖的掌心。

    苏屹站在桌边,道:“这伤等不得,得先上药。”

    贺沧笙往回收手,苏屹自然不肯放,但看那纱布上的血渍因着动作而深了颜色,只能先松了指。

    贺沧笙握了笔,却因伤处的疼痛而颤着手,直到墨滴下去也没能落笔。

    “殿下!”笔被苏屹夺走,这次抓在她腕间的手是真用了力。苏屹露了肃色,一字一句地道:“你可以恼我,不理我也行,但得先上药。”他微顿,又道:“我来给殿下上。”

    此刻的苏屹硬气又正经,眼里都是沉寂下去的深穆。先前还软着态度的大狗忽地换了副样子,倒让贺沧笙有点儿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也好,反正她坐着不用动,苏屹从清理伤口到上药再到包扎都从头来了一遍。

    药粉纱布都是冰凉的,被少年微烫的指尖带着,冰火两重天地落在贺沧笙的伤处。疼痛让人清醒,贺沧笙认清了自己时才赌气的行为和原因,觉得不可思议,乃至疯狂,同时也迷茫起来。

    她忽然有点儿气馁。

    动了心的她竟那般丢人。

    可一旦对人有了那样的想法,斤斤计较百转千回的事就都来了,费时费力,有时还得不偿失。苏屹的行为暧昧,可不愿主动开口,这底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贺沧笙也不确定。

    如果是因为,他其实从来没有对她心动呢?

    如果一切都是他作为细作的表演,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胡思乱想自作多情呢?

    她本冷心冷性,面对什么养的诱惑都自持自若,竟在这会儿方寸大乱。而旁人乱一回也就算了,偏她是这个身份,这么多年崎岖坎坷,都到了这个时候,皇位她势在必得。

    果然,情\\事耽人。

    她看似坐在高位,其实心里藏着的都是小心翼翼。在与苏屹的事上也一样,一旦过了某个特定的瞬间,就再难有勇气。半个时辰前在马场棚中的冲动如同掌心划过的温暖,是春风过境,无痕无据,在她寒冬一般的身体上激起战栗,也让本冷得骇人的心辗转迂回。

    不能再这么下去。

    贺沧笙这么想着,就不自觉地咬了嘴唇。

    “疼了吗?是我手重了。”原本垂着双眸专心致志的苏屹像是和她有所感应,蓦然抬起了头,轻轻往她伤口上吹了气,道:“殿下再坚持一下,这就好了。”

    贺沧笙看着他,没有说话。

    算了吧。

    就算苏屹是真心,两人郎情妾意,可她伪装多年,大概这一世都要以男子的身份来见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人动情动心?

    也没资格要求这少年对她有心意。

    “好了,”她把包扎的手飞快地收回来,道,“多谢。”

    这样的客套让苏屹很不安,他把药箱拿开,稍微踌躇片刻,还是回到了桌前,低声问:“殿下,你是不是在生气?”

    贺沧笙已经在看公文,闻言也没抬眼,道:“不是。”

    苏屹抿嘴,“可是你”

    “可是什么?”贺沧笙双眼还在纸上,却挑了眉毛,“那不如你来指点一二,本王可是错过了什么需要生气的事吗?”

    苏屹沉默片刻,双颊有点红。他喉结滑动,忽然抬手拨了把额发,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其实今日在马场,我是想说——”

    这话在贺沧笙抬眼看他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面前的这双凤眸里毫无温度,恍然让苏屹回到了二人初识的时候。那时贺沧笙看过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生得妙色,言语调侃,眼中却如静水深潭般不带感情。

    苏屹害怕面对这样的贺沧笙。

    他想要那个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会因他的靠近而双颊飘红云玉面露羞涩、会纵着他的僭越甚至护着他的贺沧笙。

    他更想让贺沧笙看清他的真心,让贺沧笙明白他并非胆怯之辈。

    他有无数要说的话,却在看到贺沧笙眼神时尽数泯灭喉中。渗人的凉意从他的背脊窜了上来,直抵后颈。

    贺沧笙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道:“马场就是玩儿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你想说或者说了什么,都留在那里,不必带出来。”

    她微笑,这笑容瞧着缱绻,尽管苏屹知道她没有任何真情放在里面。

    “回眸只多愁,”她姿态随意,把笔杆在指尖点亮了一下,“本王还有的是要操心的事。”

    苏屹听着她拒绝再谈先前的话,恨不得将人捉住绑起来,安心听他说。可他到底克制住了,就这么倔强地站着。

    “怎么,无事可做?”贺沧笙放了笔,靠在椅背上,眼波流转间一副风流做派。

    “既是百无聊赖,那就——”她忽地撑臂,把椅子从桌边挪开了距离,对苏屹道,“到本王近前来伺候。”

    贺沧笙如此不正经的样子,俨然就是把苏屹当做了外人,端着态度演戏。苏屹看着心里就恼怒又无奈,可又被她话里的“伺候”撩拨到了。

    他终于知道,楚王殿下之前这些凝声说不出话的瞬间有多珍贵。这妖孽一旦开始作戏,就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苏侍君不是一直艺高人胆大么,怎么,真到了这会儿倒不敢了么?”贺沧笙轻笑,甚至不在叫他的名字,毫无征兆地换回了称呼,道:“自你入本王府中,已有两月。既然占了本王侍君的名号,也该尽一尽本分了。”

    这话有点儿诨,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苏屹心中登时大震,弄不清眼前这位扮着男装的女娇娥要做什么。

    还有些期待。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散漫调\\情的贺沧笙别有魅力,就算是有疏离的架子,也让他被勾到了。

    他走到贺沧笙的椅前,乖巧地俯身,轻声问:“殿下要我做什么?”他微顿,“怎么做?”

    贺沧笙见状微微往后靠了靠,一微笑就艳丽得不得了。

    “苏侍君不必担心,你身强体壮,”她慢条斯理地道,“此事非你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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