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春天的雨淅淅沥沥，淋湿了大街小巷，纹州大学的人工湖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湖边烟雨朦胧，最是盛装爱意的好地方。
祁霁和贺煜忱站在湖边的亭子里等雨停。
五分钟之前，祁霁本觉得这点雨无所谓，提议就这么走回去吧，雨中漫步也挺好的。
尤其是和他一起。
然而贺煜忱却摇摇头，他从祁霁手里将论文抽出来，认真地抚平书页的每一页页脚，又抽出纸耐心地吸干封面沾上的雨滴。
“淋了雨，纸会缩皱。”他说。
祁霁为自己的莽撞而自责，同时也被他的认真感染。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看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论文每一页，看他仔细地沾掉书页上的水，看他动作轻柔，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而那件艺术品，是她的论文，被他如此认真对待的，是她的论文。
她忽然觉得心好像裹上一层蜜，每一次跳动都泵出甜蜜。
想就这样看下去。
打破这份美好的，是一个电话。
沈黎打电话过来，问她人在哪，下雨了她送把伞过来。
祁霁看着蒙蒙的雨，又看看贺煜忱低垂的眉眼。
她一瞬间就理解了那句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小心机，她说：“没关系。”
“你忙完再过来也行。”
雨一直下也行。
贺煜忱处理干净论文，确认没有任何水渍，这才放心，将它交还给祁霁。
祁霁接过论文，抱在胸前，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她脱口而出，“我u盘里有备份的。”
“每一份，都很神圣。”他笑笑，背过身去，专心等雨停，眼神又开始严肃，似乎又开始思考问题。
祁霁咬了咬嘴唇，抱着论文，大脑再次宕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湖面被雨淋出一个又一个小圈，圈圈涟漪，渐次荡漾开来。
人与人的气氛一向微妙，就像此刻的湖面，一点点的雨滴就会点缀变形，她什么也不再说，安静地、贪婪地记下此时此刻。
系统：“宿主，问他问题。快问他问题。”
祁霁看着贺煜忱，他抱着手臂，凝视如丝的细雨，眼角偶尔会眯起，随后轻微地摇头，似乎在脑海里否定了一个错误答案。
“算了吧。”她在脑内对系统说，她忽然不忍心打扰他。
系统：“这是个机会，不建议放弃。”
这确实是个机会，却是个打破他思路的机会，她不忍心用这个机会扰乱他。
她欣赏这样思考的贺煜忱。
一个女生撑着白色的透明伞，袅袅婷婷地朝着亭子走来。
待她走近，祁霁看清楚她的脸，是戏剧表演学院的陆琼怡——长期霸占校园论坛的校花，常常有人在论坛写她和贺煜忱的同人文。
祁霁自己也偷偷摸摸看过，交叠在另一本网文之下，装模作样地假装看网文，其实偷摸看两眼他们的同人文，每看一个字就难过一次。
陆琼怡的头发沾上了点点的雨露，像黑色的瀑布上点缀着滴滴银珠。
她走到贺煜忱身边，仰着头，用熟稔的口吻轻而易举地打破贺煜忱的沉思。
她笑说：“走吧。”
贺煜忱自然地从沉思中回过神，点点头，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遮住他们两人。
雨伞更偏向陆琼怡，贺煜忱小半个肩膀都露在雨中。伞外沿滴下水珠，滴在贺煜忱的背上，洇开后背的白色衬衣，贴着他的皮肤。
走出两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回身看着祁霁，唤她的名字，“祁霁。”
祁霁迎接着他的眼神，把善解人意的笑容全都揉进声音里，“你先走吧，没关系，我室友一会就来了。”。
她有人接，她并不可怜，她在告诉贺煜忱，也在安慰自己。
听到她的话，陆琼怡回过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下祁霁，那双眼睛倒是平静又伶俐，只是抱着论文的手指，关节泛白，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露出不屑一顾的笑，这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对手。
陆琼怡偏头，抱着贺煜忱的手臂，柔声对贺煜忱说：“怎么了呀？”
贺煜忱的眼睛从祁霁脸上轻轻略过，滑到她怀中的论文，目光炙热地说：“我可以借一下你的论文吗？”
他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磁性的。
她可以说不吗？
然而，祁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跟平时答应任何人一样，甚至更无波澜，“好的。”
贺煜忱冲她笑了笑，很客气。
他将伞递给陆琼怡，手臂从陆琼怡怀中抽出，淋着雨走回亭子，宝贝地接过论文，没让它淋雨。随后，他快步走回陆琼怡身边，从她手中接过伞，和陆琼怡并肩而行，走入春雨中。
烟雨朦胧，是这对璧人的浪漫注脚。
祁霁忽然很想哭。
她有什么资格去善解什么人意啊。
系统：“宿主，别难过得这么早。”
祁霁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眼泪像两条河，滚烫地流下来。
系统：“宿主，那只是他的发小。”
祁霁噘着嘴，眼泪还是忍不住。
发小。那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
祁霁忽然疯狂嫉妒陆琼怡，她肯定见过很多面的贺煜忱，所以沉思的贺煜忱她才敢毫不迟疑地打扰。
而祁霁，不敢。
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堂而皇之地抱着贺煜忱的手臂。
而祁霁，不可以。
还有，陆琼怡，长得真美。
以前她从不自卑外貌，此刻觉得人家的脸那是真小啊。
系统：“贺煜忱不喜欢她。”
祁霁的眼泪停住，“你没骗我？”
系统：“我说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贺煜忱。”
祁霁抬手，用食指抹掉眼泪，原地复活，“你不早说。”
系统：“你也没问。”
祁霁：“还挺会斗嘴，厉害。”
系统：“嘻嘻嘻嘻。”系统忽然响起一声笑，就像她平时的笑声一样，一本正经的电子音使得这声笑格外搞笑。
祁霁没忍住，含着眼泪，“噗呲”一声笑出来。
沈黎拿着伞赶来，正好看见祁霁又哭又笑的表情，奇怪地说：“咋拉这是？”
祁霁抹干净眼泪，展开一个笑容，冲她眨眨眼睛，挽住沈黎的手臂，说：“没事。我们快去吃饭，等会食堂没吃的啦。”
沈黎应着，忽然想起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了学校论坛上的“金童玉女”，她碰了砰祁霁的手臂，“我看见贺煜忱和陆琼怡了。”
“嗯。”祁霁笑得邪恶，“我也碰见了。”
“别难过，咱不难过。”沈黎伸出一只手摸她头，这孩子指定是被打击傻了，竟然露出这种表情。
“哎呀，我没事。陆琼怡是他发小。”祁霁躲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说。
沈黎怔了怔，摇头叹息，“你就继续这么乐观吧。”
这孩子，一点危机意识都没。
——
午饭后，沈黎收拾书本，准备去考研自习室。祁霁摸出手机，开黑。
沈黎一边装书，一边羡慕地说：“真羡慕你，不用考研。”
祁霁上个月签下一家设计院，对方要求七月到岗就行，所以这几个月祁霁只需要完成论文。
她点开朋友列表，一直以来的队友xa在线，她赶快和ta匹配。
等待游戏开始的间歇，祁霁喝口水，回应沈黎，“可是你将来会是研究生了啊。”
沈黎本来也签了设计院，签三方之前还是后悔了，想再往学术方向深造一下。
沈黎沉默地听着，单词书、高数、线代、概率被她统统塞进书包里，“我听我导师说贺煜忱确定保研。”
祁霁盯着手机屏幕，随口说道：“我也听导师说了。”
“傻子，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啊？”沈黎把智能手机留在抽屉，翻出一个老年机装进包里。
“什么怎么办？工作咯。”
“你喜欢贺煜忱，你就甘心啊。”
祁霁抬头，疑惑地说：“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也。”
先追着再说嘛。
追上了，就是女朋友。追不上，就是青春最后的放纵。
系统：“宿主，你放心，七月之前一定让你成为他的女朋友。”
祁霁对系统很满意，夸它：“说得很好，退下吧。”
沈黎对祁霁的回答见怪不怪，船到桥头自然沉——祁霁的座右铭。
“我走了，晚饭我在自习室吃面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饭哦。”沈黎背起重重的书包，握着老年机，打开门。
“拜拜，美女~~~~~”祁霁一只手操作游戏，腾出一只收快速跟她挥手告别。
门关上了，祁霁也赶快继续操作游戏，刚才那一分神，兽人“七大侠”损失好多血，眼看要撑不住了。
辅助“xa”及时扔了一个医药包给她，“七大侠”终于快速回血，大招冷冻解除。
兽人大招一出，五杀，胜利。
“欧耶！”祁霁开心得打了一个响指。
消息框弹出。
xa：今天不在状态啊，大侠。
七大侠：刚才和室友拜拜，分了神。
xa：是和室友拜拜，还是和男朋友拜拜？（偷笑）
祁霁正准备回消息，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她玩的一直是男号，兽人这个角色很少有女生玩。
xa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七大侠：敢问大侠何方人士？
xa：我们见过面，你忘了。
祁霁使劲回忆，怎么也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和辅助大神xa见过面，她还和大神见过面？还能够不记得？
七大侠：什么时候的事？
xa：我知道你叫祁霁。
七大侠：？？？？
xa：我叫许昂。
祁霁正准备追问，她马甲怎么就掉了？
xa却下线了。
系统：“宿主还挺受欢迎。”
祁霁：“？？？你一个系统，你是在干嘛？吃醋吗？”
系统：“宿主对许昂什么感情？”
祁霁：“什么感情？我都不认识他好吧。你今天好不对劲，更新之后会斗嘴了，还会吃醋了。”
系统：“嘻嘻嘻。”
虽然已经听过系统的一次电子音笑声，但是再次听到，祁霁还是觉得搞扯，哭笑不得。
手机响起，一条微信消息。
祁霁点进微信界面，“新的好友”红红的圈1，她随手点开。
半秒钟之后，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尖叫。
备注信息里，清清楚楚三个字：贺煜忱。
贺煜忱加她了。
贺煜忱，主动，加她了！
祁霁秒通过，立刻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祁霁：你好。
然后，遁住了。
她咬着手指怎么也想不出该发什么。
她在脑内疯狂呼喊系统，发什么？快出来！发什么发什么发什么发什么啊！
系统毫无反应。
祁霁：“系统你干嘛呢？你又升级去了？”
系统：“没有。”
祁霁：“那你还不说，我要发什么！”
系统：“宿主不可以喜欢许昂。”
祁霁被雷得皱眉，哈？这什么玩意儿？你在说什么？
系统：“你发誓。”
祁霁咬牙切齿，捏紧拳头，发誓：“我绝不喜欢许昂！”
系统：“好的。誓言收到，已记录在案。”
祁霁：“”
系统：“问贺煜忱课题组的事。”
祁霁扶额，恍然大悟，傻子啊，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她手指翻飞，快速发过去一条信息：贺煜忱，您好。想请问您，您说的课题组的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加入呢？直接找您吗？
系统：“你可以不用敬语的，‘你’就好，不用‘您’”
祁霁哇哇大叫，平时和沈黎开玩笑搞习惯了，慌里慌张撤回，准备重新仔细斟酌。
屏幕上却快速跳出一条回复。
贺煜忱：现在。
贺煜忱：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