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姐住院了
自那一夜后，姐姐就感冒发烧了，忽冷忽热，怕见阳光。母亲去街上买了药，可无论是西药，还是中药，一个多星期下来，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于是母亲就想到了菩萨，也许只有菩萨能够逢凶化吉吧？她拿出一副碗筷占卜凶吉（母亲常用的方法），筷子果然在碗底粘住了，按照妈妈的讲法，就是姐姐让邪物给缠上了，是一定要用法事来趋邪避祸的。
记得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母亲和父亲装神弄鬼一般，一个手里抱着鸡，一个手里拿着一把香火，还有燃烧着的火纸，围着姐姐转圈，口中还念念有词。
此时的林白看傻了眼，他甚至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了，背上冒出了冷汗。他从这近乎愚昧的举动中读到了“无奈”和“无助”。
姐姐也一个劲地哆嗦，她不知道父母亲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样真的可以驱除病魔吗？
如果真的可以，她倒很愿意配合，可她和林白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已经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步入新社会了，早已在课堂上听惯了老师反对封建迷信的言论。
他俩都本能地觉得：父母亲很愚昧，迷信并不能改变什么，相反会耽误事情。
果然，过了几天之后，姐姐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妈妈也急得不行，在好心邻居的劝说下，父亲终于带着姐姐住院了。
住院就意味着烧钱，这也是母亲起先求助于菩萨，而不去医院的主要原因。
由于病情的耽误，医生起先也诊断不出什么，后来经过专家会诊，才确定为“伤寒症”。
伤寒是什么东西？母亲说，这在古代是很难看好的，可现在是新社会，应该问题不大，就是需要钱。
病魔，再一次把这个贫困的家庭推入了无底的深渊。靠父亲方面的亲人资助，已经是不可能了，母亲这边的亲人都生活在穷苦的大山里，仅能维持温饱，艰难度日。前两年，小舅舅还到林白家来讨要大米。
在林白朦胧的记忆中，小舅舅仿佛就是一个“乞丐”，林白好几次看见他骑着粗笨的自行车驮着一袋大米消失在乡间小道上，林白常有一种“家被打劫”的滋味，可又无可奈何。
改革开放的初期，在乡村，在大山深处，山民们的生活真的很苦，常常朝不保夕，吃一顿饿一顿，不像现在，家家农家乐，幸福感爆棚的样子。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这虽然是句民谣，可也道出了底层人物生活的现状，在医疗没有保障的年代，住院就意味着负债。
母亲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去了大山深处，向年逾古稀的外公借钱。
外婆是小脚女人，生了七个孩子，母亲排行老五。外婆现在年岁也大了，走路需要拄拐。
可为了生计，她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往茶园里赶，从早春茶树抽出第一张嫩叶到深秋茶树开花结出果子，只要有新叶长出来，她总是要去地里采摘的，尽管那时的茶叶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可只要能换几个小钱，她就要出去劳作。
茶园就是山民的衣食父母，也是她们的唯一依靠。对外婆而言，每天挎个竹篮，戴个斗笠，穿梭在散发泥土和茶叶香气的田垄上，就是一种踏实。
林白的外公也是一位异常勤劳的山民，他挖笋、打柴、砍竹，养家糊口也全依赖于大山。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外公是典型的山民，就只能从祖上留下的山林里寻找生计。他后来终于找到了一样好活，那便是“采山药”。
外公现在对山药很是了解，看下叶子便知道草药名。他的手心也全是老茧，手指皴裂，用一些破布条包扎着，他的脚上常年穿一双自编的草鞋，看了让人心疼。
林白妈也是迫不得已才向外公开口借钱的，外公那一双干涸而深邃的眼睛一直打量着林白妈。
他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女儿，自出嫁以来，似乎没有少让他省心过。因为娘家穷，常遭夫家的责打，外公也是特别内疚，怪自己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
有一次，妈妈被打的消息传到了娘家，外公顿时火冒三丈，带着林白的大舅和二舅就赶到了林白家，二话没说就把妈妈强拉回了娘家。
那时林白的姐姐才两岁，而林白则刚刚出生。遍体鳞伤的林白妈在外公家也是度日如年，她非常思念担心林白和他的姐姐，就偷偷跑了回去。
为此林白的外公伤心欲绝，而林白的奶奶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妈妈后来跟林白说，因为这件事，林白奶奶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她认为妈妈是个软柿子，比起其她两位儿媳要好捏许多。
但妈妈又跟他说：“这就是穷苦女人的命，活下去，就是为了一双儿女，如果我死了，那么你爸很快就会娶个后妈，受苦的还是你和你姐姐。”
这真的是妈妈苟活于人间的唯一希望和理由，林白能够真切地感受到。
今天，外公看着日渐消瘦的妈妈为了给女儿看病前来讨钱，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他拄着拐杖，二话没说，就从米缸里挖出了一小捆纸币，这些纸币，最大面值的就是“拾圆”，绝大部分是伍圆的，这些钱就和外公脸上的皮肤一样皱，这也是外公所有的积蓄了，用于防老看病的救命钱，外公都毫无保留地全部拿了出来。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表达，就是“倾囊相助”！
林白后来终于理解，为什么几年之后，外公去世了，母亲在奔丧回来的大巴上会当众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因为尽管外公很穷，可外公也是母亲最后的一把保护伞，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也只有外公能够慷慨无私地伸出援手。
当林白下课急急赶往医院的时候，姐姐还在病床上发着高烧，母亲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心急如焚的样子，眼神近乎呆滞，跟林白说话时，也显得六神无主的样子。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病房里穿梭着，他们不时地安慰着在一旁焦急询问的母亲。
“没关系的！请给我们一点时间，高烧退了就行了！”对姐姐的病情林白是清楚的，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耽搁，因为家里穷，没有第一时间去医院就诊。
林白的爸爸—-林建国，也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可他只是一名临时工，收入相当微薄。那天晚上，林白妈在医院里陪着姐姐，林白和爸爸先回家睡觉了。
林白刚想入睡，忽然听到床下有耗子的叫声。爸爸立刻翻身下床，关上床边的窗户，拿起一把扫帚就在床底下拍打起来。
林白问他：“半夜三更的，你要干什么？”他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耗子的叫声？”林白点了点头。
林建国说：“这就对了，这只耗子是刚从窗户钻进来的，很大的一只。我把它逮着，明天就可做菜吃了！”林白觉得有点恶心，疑惑地问：“这能吃吗？”
“怎么就不能吃了？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还啃树皮，吃树叶呢！这耗子好歹还是荤菜吧？”林白当时有点愣住了。
“耗子肉很细，很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林白爸见儿子半信半疑，又补充了一句。
林白当时嘴里竟流出了口水，的确，一家人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吃过肉了，此时的林白不免对鲜美的耗子肉也心驰神往起来。
于是他也跳下床帮父亲一起捕鼠。这老鼠真是太狡猾了，无论他们怎样驱赶，就是按兵不动，不暴露自己的踪迹。
林白爸说：“你人小，你钻下去看看！”林白就俯身下去，手持一双硬底的布鞋作为武器。
林白刚想移动床底的酒坛，一只油光发亮的硕鼠就蹿了出来，此时林白爸正在外面接应，抡起扫帚就砸了下去。
林白在床底已经听到“吱吱”的两声鼠叫，心里便知道这只胖鼠已经命丧黄泉了。
等他钻出床底的时候，父亲正拎着硕鼠长而黑的细尾巴，向他乐呵呵地展示着“战利品”。
此时的林白也“嘿嘿”地笑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浮现出两张幸福的脸。
已近年关了，林白早已放了寒假，萧瑟的大街上也有了年节的味道，时不时地能够听到几声鞭炮声，街边的店铺也挂起了灯笼或贴上了对联。
林白因为对硕鼠大餐充满了期待，所以感觉心里也是暖暖的，仿佛有了过节的喜庆和温暖。
第二天清晨，妈妈就回来了，眼圈很黑，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林白于是很激动地把捕到一只硕鼠的消息告诉了妈妈。
妈妈起先也是眉头一皱，后来看到硕鼠已经被扒了皮，内脏和头也全部去除了，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形状，整齐地叠放在一只碗里，肉丝显得很红润，上面还放了几只红椒和几根葱，仿佛内心也有了一丝温暖。
“这是你爸搞的？”母亲惊讶地问林白。
“嗯，爸已经干活去了，肯定是他起来搞的——除了他还有谁？”林白对着这一盘鼠肉竟露出向往的神情，他希望妈妈早点把它做成大餐，然后一家人美美地饱餐一顿。
母亲果然没有辜负林白的期待，她从门外的灶头上取出一个已经发了芽的生姜，切成丝状，然后在锅里倒上油，再将鼠肉倒入翻炒了起来，大约十分钟后又倒上酱油和黄酒，最后把切好的红椒放了进去，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揣出了一盆香喷喷热腾腾的鼠肉大餐。
林白先用小嘴嚼了一块，慢慢品尝着肉的滋味，真的很长时间没有开荤了，这肉真是世间的美味，人间的绝品啊！
“妈——给姐带几块去吧！”林白还想到了住院的姐姐。
“她不能吃的，鼠肉只有健康的人才能吃，病人是不能吃的，不然的话-—”妈妈欲言又止。
“快过年了，家里连年货都没有准备，你现在也寒假了，有空的话，多去陪陪你姐姐，我白天要去工地干点活，好挣点钱买年货。”妈妈嘱咐着林白。
林白“嗯”了一声就出去了，临走前又夹了一块鼠肉放在嘴里，他似乎很享受这顿大餐。妈妈看着林白远去的身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林白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必须要穿越一个工地，此时一幢旧楼正被拆除，正准备重建，路边有个大爷在建筑垃圾里敲敲打打，寻找着可以卖钱的钢筋。
林白问：“你些有什么用？能卖钱吗？”
那位衣衫褴褛的大爷回过头来，见一小男孩正好奇地问着，再看看他膝盖上两块大大的补丁，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袋，就知道这男孩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快过年了，想不想搞点零花钱啊？如果想的话，就帮我干点活好吗？”
“好啊——”林白兴奋地点着头。
“我把水泥砖里的铁丝砸出来，你帮我堆放整齐就行了！”
林白朝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一根根弯弯扭扭的粗铁丝已经从水泥砖里脱离了出来，正杂乱地堆在地上。
“戴上手套吧！”大爷扔过来一双脏兮兮的白线手套，林白都不敢把手伸进去，因为白手套已经漆黑，而且散发着一股恶心的汗臭味。
“快戴上吧，不戴的话，手会被划破的——”大爷提醒着林白。
林白强忍着手指的冰冷和手套的恶臭，站到了钢筋的废墟堆上。他真的很怕阳阳看到，阳阳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知道她就住在这附近，而且林白还知道阳阳的爸爸是一位局长，每天有司机来接送他上下班，有一次那司机还去学校门口接阳阳了。
那天阳阳还得意地打开车门，朝班里同学挥了挥手。林白知道这眼神里有一种自豪，却让林白无地自容。
所以林白在这儿帮人捡废铁，不想让阳阳看到，她家好像就是前面的排屋，那儿还时断时续地传出年节的鞭炮声，里面的孩子好幸福啊！林白想着想着，便暗自神伤起来。
今年这个春节，对林白来说是没有希望和喜庆的，不仅没有新衣新裤穿，更没有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他从心底里怨恨父亲，特别是阳阳回眸的一瞬间，他特别抱怨自己父亲的无能。
“可他已经尽力了，一大早就出门工作了，还准备了鼠肉大餐！”此时林白的大脑里一片混乱，他想恨，可怎么也恨不起来，他又开始恨自己的奶奶，还有狠心的姑姑。
奶奶和姑姑已经在准备年货了，昨天他看到姑父从单位里拎来了一只火腿，还有一块牛肉，挂在朝南的窗台上晾晒。
林白已经垂涎欲滴了，他想象着牛肉的味道，可他从来没有品尝过。他从心里怨恨这个姑姑，在乡下的时候，就是她把林白捉到的鸡蛋砸到了泥墙上，姑姑还说这是她家的鸡生的，而母亲说是我们家的鸡生的。
那时林白才五六岁，只见姑姑一把夺过鸡蛋就砸到了院子的泥墙上。蛋黄和蛋清一起滚落下来，蛋壳破裂的瞬间，就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林白发誓：将来一定要争口气，要报复这些恶人！
可此时的林白还处在困境中，他干了足足有两个小时，地上的废铁丝也被堆放得整整齐齐，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林白很是满意。
“我该走了，姐姐还在医院等我呢！”于是他脱下手套，还给了这位大爷。大爷马上给了他五毛钱。林白紧攥着五毛钱道谢而去，他匆匆赶往医院，在院门口用一毛钱买了两个韭菜煎饼。
他最喜欢这煎饼的味道了，油油的，香香的。去年期末考试，林白数学又是满分，爸爸问他有什么要求。
林白就说：“我要吃两个韭菜煎饼！”于是父亲给了他一毛钱，他兴奋地在大街上飞奔，激动地来到了煎饼摊前。
店老板正倒着油，准备把捏好的饼子放进锅里煎，他一边揉着面粉，一边笑呵呵地问林白：“你跑这么快干嘛？”
“我——”林白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说自己考了全班第一，又想说父亲奖励他吃煎饼，可这一切都欲言又止了，他怕被人笑话。
今天林白靠自己劳动所得，也买了两个香香的煎饼，他要给姐姐吃一个。因为妈妈曾经说过，韭菜能杀菌，所以这饼子特别适合姐姐吃。
当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姐姐正靠在床头的被子上，面色苍白。
“姐——我买了饼子，还是热的呢！”此时林白才想起来，上次父亲奖励他的两个煎饼，林白也分给了姐姐一个。因为姐姐的成绩不好，她没有得到一毛钱。
回来后，姐姐羡慕地问林白：“这是爸爸奖励的？”于是林白就不好意思地拿出了一个饼，递给了姐姐，当时姐姐是推辞的。
她说：“这是爸给你的，我不要——”可后来姐姐还是吃了，林白也觉得还是两个人一起吃比较香。
今天姐姐似乎没有什么胃口，她看了看散发着热气的韭菜饼，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林白，问道：“大冬天的，你怎么满头大汗？”
“姐——你不知道——今天我可有运气了，我赚到了五毛钱，这饼只花了一毛钱！”林白异常激动，也想让姐姐开心一下。
此时，姐姐的眼神里果然闪过了一丝亮光，她又好奇地问：“你能挣钱了？”
“当然！我帮别人堆废铁赚的！”林白很自豪的样子。
“给我倒杯水——”姐姐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接着说：“那我也吃一个饼吧——”
林白此时才发现，姐姐干裂的嘴唇也是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嘴唇一张一合间似乎还有一种疼痛感，林白看了很是不忍。
她的心底再次燃起仇恨，如果奶奶肯借钱的话，姐姐的病就不至于被耽搁延误了。
临近春节，病房里冷冷清清的，似乎也没有一个亲人来看望姐姐。在这个城市里，林白一家人就像飘零的落叶，无依无靠。
林白见母亲一整天都没来医院，就有点纳闷，他又匆匆赶回家。
见家门口的绳索上晒满了被单，母亲一个人蹲在大院门口继续浣洗着衣物，地上的水龙头汩汩地流淌着自来水，脚盆里则满是肥皂泡。
“你又帮人洗被子了？”见母亲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手被冻得通红，林白就特别心疼。
“这是隔壁张大妈叫我洗的，说会给一天的工钱！她不比你奶奶，她们每次都是给现钱的，这不——就要过年了，挣点钱也好采办年货！”母亲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妈——我帮你一起拧吧！”林白脱下破旧的外衣，就夺过母亲手上的床单。“来！我们一起拧，这样可以快许多！不然，这么多被子，你要洗到什么时候？”林白替妈妈担心着。
“你姐还在医院里，你陪你姐要紧！”妈妈执意不肯，叫林白早些去医院。
这时父亲神采熠熠地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只鸡。
“你这鸡哪儿搞来得？”父亲嘘了一声，“小声点！”就径直往屋里走。
林白追了进去，忙不迭地问：“这好像不是鸡哎！”
“这是山鸡！还是你小子眼尖！”林建国嘿嘿地笑了起来，说着便拿出脸盆，准备把鸡清理干净。
“今天可真幸运，刚在厂里值班时，正听到厂子北面的围墙处有一声枪响。然后看到一只大鸟坠落了下来，我想肯定是有人在打鸟。就从厂子围墙的洞口处爬了出去，正看到一只山鸡掉在了外面的粪池里，我说这粪池是脏了一点，可洗洗干净不也照样味道鲜美吗？”
林建国越说越激动。
“那打枪的人，好像是我们隔壁张阿姨的儿子，他正要赶过来找山鸡，我已经先下手为强了！所以—-你们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林白连忙点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傍晚时分，张阿姨来感谢母亲了，并付了一天洗衣物的工钱，比平时还多付了5毛。她也闻到了母亲锅里煮鸡肉的香味，就问：“今天吃鸡啊？”母亲慌忙搪塞道：“这不过年了—-买只鸡给孩子们补补身体嘛！”
“要的！过年就应该吃好一点！”张阿姨半信半疑的样子，头还在往灶间看。
“难道是她儿子看到了父亲，叫她妈过来打探消息的？”林白这样想着。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难道煮熟的鸡还能飞走不成？林白就在锅边死守着，就怕这鸡飞走了。
他忽然间想起了小时候乡下吃肉的事情，那一次，母亲说锅子里有肉，林白也在灶边死守着，守了很长时间都不见肉出锅，但闻香气不见肉的林白真的恼了，就拿了根木棍把锅盖敲得“怦——怦——”响，后来不慎把灶头打掉了一个角。
那是林白五六岁的时候，母亲后来一直念叨这事。“那时候苦啊，吃顿肉，你要急成这样！”其实，林白对此事也是有印象的，印象中，父亲还打了他。
今天林白特别感谢父亲，年夜饭总算可以吃鸡了， 而且是野货，味道可鲜美了。
母亲故意招呼张阿姨去收被单，终于支走了她，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一家人也开心地吃上了野鸡大餐。
第二天，姐姐的病有了好转，高烧也退了，气色好了很多。医生说，幸好没有再耽搁，不然性命难保。
父亲是厂里的临时工，没有年货发，没有年终奖，除了微薄的工资，几乎什么都没有。
正月里的一天中午，林白正在窗户边写字，前面的赵阿姨派她女儿送过来一条鱼，说是她妈单位发的，她妈是销售员，其实不是发的，是别人送的，这是林白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所以，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林白从未见过么大的草鱼，恐怕有十来斤重，妈妈说：“这下不用愁了，鱼和肉都有了，可以过个好年了。”
林白心里明白，这幸福的来源还是因为姐姐病情的好转，其实，一家人团团圆圆，健健康康，比什么都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