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及笄
纪凌云回到丞相府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仿佛置身于战场,枝看得见满眼的血腥,耳畔充斥着哀嚎,哀鸿遍野马革裹尸也不过如此。
热闹之后,闹春阁中的人纷纷散去,唯有一人还立于高台之下。
明明说好的《高山流水》,上台之后变成了《四面埋伏》,清娘如今满肚子的火气,看着那人迟迟不动,下来赶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骇得说不出话。
“不知……指挥使驾临。”清娘咽了一下口水,绷住整个身体,以防往后面倒去,“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冷忆寒没管她,飞身上高台,一手揽着丹姝的扶柳腰,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木清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闹春阁的其他姑娘,往日里看不惯丹姝的或是羡慕嫉妒恨的,如今都只剩下叹息。
冷忆寒不近女色,他手底下没有美人丑女之分,只有活人与白骨。
丹姝在看到冷忆寒的那一瞬就愣住,这种烟花之地,冷忆寒觉得最是肮脏不过,怎会过来?
冷忆寒带着人停在湖泊上的一艘小船上,船上承重,船身往下压,朵朵涟漪往外泛开。
“主上。”丹姝怀中的小萤受了惊吓,往她怀中钻去,丹姝赶忙摸头安抚。
冷忆寒觑了这小猫一眼,嘴角往下压:“我说过,别让自己有软肋。”
丹姝瘪嘴,清亮的眸子中含着委屈:“今日是我生辰。”
冷忆寒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拧起的眉头泄露出他的心情,他打量着对面的小姑娘,想起刚带回来的模样。
她自己划花了脸,跪在自己的脚边,小小的一只,眼中堆积着滔天的恨意和铁一般的求生意志。没想到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她平日里极少穿红衣,今日一袭红裙立于孤舟,说一句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怎么想起弹奏《十面埋伏》?”她指尖倾泻而出的杀意和肃杀之气,让他都不禁挑眉。
丹姝掂了一下往下滑的小萤:“主上交代让我不要把自己弄脏,这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人会主动招惹一个杀气浓重,深不可测的女子。”
冷忆寒对她的乖巧很是满意,身上的威压散去一些:“那你如何立足?”
“主上这是在担心我吗?”韩叔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她对于冷忆寒来说真的有不一样?
冷忆寒嗤笑了一声:“我只是要确保我的刃是锋利的。”
“这个主上可以放心,我自有打算。”她既然已经利用纪凌云打响了花魁的名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让这人帮个忙吧!她即将要送的礼过于贵重,总要从纪府收回一点利息。
冷忆寒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只是看向湖泊。
丹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月亮!
玉盘一般的月亮,对了,明日便是端午,这几日的月亮最是圆润。
以前她在江南养病的时候,中秋佳节爹爹和娘亲会去江南陪着她一起过节。一家人和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她后来也探查过江南那边,杳无消息,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像在一夜之间没了消息,也没有人听到过厮杀的声音,倒像是凭空消失。
“啾——嘣——”
一声巨响打断她的思绪,璀璨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冷忆寒微微低头,看着这个惊诧的小姑娘,轻笑了一声。
及笄了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丹姝,生辰快乐。”
虽然声音很轻,可丹姝还是捕捉到了。她仰头看向冷忆寒,怔了一下后粲然一笑:“冷忆寒,谢谢你。”
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白光。她在及笄的时候端坐高台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告慰南宫家的英灵。今天是花魁丹姝姑娘及笄,也是南宫家的阿姝及笄,可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真正说了一句——生辰快乐!
他养的小疯狗,竟然哭了!
冷忆寒想到这里就笑起来,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执行碎骨,把手搓到泛白发皱没哭,三十大板打到血肉模糊没哭,三年惩罚看遍血腥丑恶没哭,如今因为一场烟花哭了!
丹姝懵懵懂懂看向他,就像才到冷府的时候,她想要重新审视这个人。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之前摇摆不定的那个想法在这一刻在心里扎了根。
她是丧家之犬,是玉面鬼使,杀过人手中沾染血腥,但是她想守住最后的那块净土,她想给这个人一条后路。
冷忆寒轻嘲:“别因为任何事给别人承诺,谁知道值不值得。”
“至于背不背叛,随你!”
他冷忆寒的命,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半夜开始起风,冷忆寒才带着丹姝离开。
没有再提起小萤的事,丹姝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
“从今天开始,我会出一趟远门,有事找韩叔。”
冷忆寒扔过来一个东西,掉进丹姝怀中,丹姝攥在手心里,根据形状断定出来是钥匙。
“闹春阁向东不远处有个医馆,这是钥匙,算是送你的及笄礼。”
“谢主上。”这东西比什么钗环首饰来得实在,这样她配药制毒也方便,“主上什么时候回来?”
“给你的任务你做完了,就回来。”
这回答模棱两可的,丹姝只当他是不想说,便没再问。
“纪丞相,林御史,李尚书的事,我会处理,主上尽管放心。”这算是给冷忆寒吃一颗定心丸,不论他需不需要。
冷忆寒没反应,朝着冷府回去了。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人很少,即便是有还没回家的,看到冷忆寒也吓跑了。丹姝看着冷忆寒的身影渐渐淡出视野,这才朝着闹春阁的方向去。
木清看到丹姝的那一眼,堪堪落下泪来,哪里还想得起来最初斥责的想法。
“你这丫头,吓死人了,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说着让人找来艾叶,还准备了火盆,“快来,及笄的日子,不能沾了晦气。”
丹姝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盆,往前走的步子顿住,胸口甜甜的感觉瞬间散去,泛起酸酸胀胀的闷疼,很是难受。
“清姐这是作甚?”
木清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疑惑道:“去晦气呀!”
丹姝努力扼制住抢过她手中艾叶的冲动:“清姐可有想过,冷忆寒放我一马,回头知道我熏艾草跨火盆去晦气,会怎么想?”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致使她说不出话来,眼角的泪珠不知什么时候滚落,顺着下颌一滴滴往下掉。
木清听着她的话,顿时慌了神:“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你先回房,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
丹姝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没有气力再说话,迈着千斤重的步子回了房间。
她一直都知道别人视他为活阎王,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韩叔说的故事,还有他站在孤舟上看向水中那轮圆月的神情。
活阎王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活阎王的,他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是个玉团子。
跨火盆,熏艾草……弃若敝屣。
她的妆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盒子,上面没有任何的雕花,深紫色的盒子散发着幽香,是……紫檀木。
她打开就看到躺在里面的一支桃花簪,通身透亮,一支浅粉色的桃花簪。
丹姝刚刚停下来的泪意又重新泛起来,男子弱冠之时由德高望重之人加冠,女子及笄则是赞者授簪。
没想到她的簪子会是冷忆寒给准备的。
她手中握着簪子倚在美人榻上,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丹姝姑娘的及笄演出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关于这位奇女子的流言这一久在坊间酒楼传得如火如荼。
“丹姝姑娘这花魁之名,实至名归,那一晚,皎皎月光之中姑娘一袭红衣,肤白胜雪,十指纤纤之下肃杀之曲倾泻而出,铁石心肠亦为之动容。再说丹姝姑娘的容颜,扶柳腰丹凤眼,波光流转就要了我半条命,她眉间画了一朵彼岸花,庙中供奉的花神也不过如此。”
“这位兄台莫不是那丹姝姑娘买的托?”
“万万不可这般说,折辱了姑娘。”
“这位兄台所言皆是实话,我那日也在。要我说,丹姝姑娘最妙在于那周身的气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冷。烛光晃眼,我差点将丹姝姑娘认成花神。”
木清本想着,恐怕连花魁的名头都要丢了,没想到派人出去一打听,效果完全出乎意外。
赶考的考生,脚程快的已经抵达京城,因此那日不少书生也来看热闹。
要说这消息,还是书生的那张嘴最是厉害,不过半月,闹春阁的丹姝姑娘被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有百姓私下里将其称为花神,就连她怀中的黑猫都被编出许多的故事。
丹姝知道这件事情皱了皱眉头,她不信神佛,也不希望别人把找自己奉若神明。
“劳烦清姐找人出去说说,丹姝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当不得花□□号。”
“管它当不当得,只是一个名头罢了!”清娘只知道有了这个名头,她们这花楼就更上一层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如今已经是许多人的眼中钉,一介青楼女子被称为花神,这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的手中吗?”她知道清娘最在乎的事什么。
清娘一听果真变了主意:“好,就听你的,我这就派人出去澄清。”
说起这茬,木清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看了一眼丹姝,扇着手中的团扇出了闹春阁。
丹姝耳边清静,算着日子纪凌云那边也该有消息了,换了身粗布衣裳从床底翻出药箱,从后门出去来到寿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