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消息
有一个游魂打算出面讨伐鬼差的消息，当晚便在齐家镇上风风火火地扩散开来。
没有在酒馆里见过那位游魂的齐家镇恶鬼们，初次听闻这件事，无不捧腹大笑，只当这是那些酒馆当中的酒客们喝昏了头，传出来的天方夜谭。
唯有看到那些酒馆常客们凝重的神色，才有一部分恶鬼意识到事情的异常。
这个消息很快便从酒馆所在的小镇门口，传到了小镇上最大的府邸里面。
传话的恶鬼是府邸里一个小杂役，说是杂役，可它头上戴得是镶金流云葱玉箍，身穿缀金沙黑锦宽袍，腰间挂一块大大的朱玉腰牌，刻着“齐”字的镂空银饰镶嵌其上，和府邸外那些穿着粗布麻衣的恶鬼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杂役跑得着急，衣服的下摆上也沾了土灰，在两侧厢房外乘凉的少女和贵妇们，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小饼子，你这大半夜的，不好好歇息，又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是不是还喝了酒？这都有胆子来庭院里找人了？小心被大老爷看见，扒了你的皮！”
被唤作小饼子的杂役无视了太太们的嘲笑，焦急问道：“老爷他人呢？”
“当然是睡下了，你不会真的打算现在吵醒他吧？”
“姐妹们快些回去吧，待会老爷收拾小饼子，免不了又要把庭院给洗出来，别到时候败坏了姐妹们的兴致……”
“我有急事，哪位夫人能进去叫一下老爷？”
“你再等一会呗，再等一会，老爷就要被你吵醒了。”
众人便又嬉笑起来。
小饼子见没有人打算去叫醒老爷，干脆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闯进老爷的卧室里面……
“……你有急事？”
还未等他上前敲门，正房的大门便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厚重衣袍的男人站在门口，望向面前的小饼子。
小饼子立马跪倒在地，身后叽叽喳喳的妇人们也停下了嘴，恭恭敬敬地向男人施礼。
“大人，今天镇子里来了一个游魂，听酒馆的伙计说，那家伙身上有厉鬼盘踞，声势惊人。”
“……齐家镇虽说地带偏远了些，但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厉鬼吧？”
男人困意未消，听见小饼子说的事情不甚重要，当即便打算关上门——
“可他……他说他能帮我们捉住鬼差。”
小饼子话音刚落，只觉一道腥风迎着自己呼啸而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攥着他的衣领把他凑到了自己的脸前。
“此话当真？”
小饼子被这四个字震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说道：“小人……小人在花楼里面听那些酒客说的，他们说那游魂还带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个身上也有厉鬼！”
男人心中略有推测，手上力道不减反增：“那他们身上，有没有狐妖的味道？”
“小人……小人不知……”
小饼子的脸色被憋成了青紫，随着男人手上的力道再度变大，他的脑袋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爆开。
无数红白之物散落在地面上，那些贵妇们便不顾形象地冲下庭院，开始争抢这些碎肉白浆。
能够进入府邸里的都是恶鬼当中的佼佼者，他们吃下去的游魂不计其数，在他们死后，这些游魂也会从他们的身体内逸散而出，变成地上这些红白之物。
若是过上一段时间没人吞吃，游魂们才会有彻底解放的机会。
不出片刻，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舔舐得干干净净。
看着身后故作矜持的少女，贵妇们皆是心中冷笑。现在装模作样，未来有的是她们后悔的时候！
男人提起没了头颅的小饼子，像是提起酒壶一样仰头而饮，小饼子体内的游魂像是瀑布一样倒进男人的嘴里。
“无用。”
等到小饼子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一滴血液流出，男人便将他扔到台阶下面，供妇人们啃食。
“三个游魂……若是让二弟带回来的那家伙看上一眼，说不定就能清楚他们的来路。”
“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若不是正午时来的那个游魂捣乱，我又哪里用得着麻烦他……”
男人叹气连连，就此回到屋中。
“老爷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为了矜持而站在厢房门口的少女中，有一位对于自家老爷的镇定十分不解。
身边的少女见她面生，以为此人是新来府中，凑近她的耳畔解释道：“老爷这并非是去睡觉，你看他一脸凝重，乃是从卧房当中前往寨子……”
“砰！”
答疑少女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爆开。
从正房里传来男人阴森的声音：“不要想着在别人背后议论是非，死罪。”
然而受到游魂的气味影响，这些少女们早已加入了分食同伴的队列，唯有那位问问题的少女，对着正房的方向微微欠身：“奴家知错。”
而后她将自己脸上的红白之物抹下，送进嘴中，细细品尝。
庭院里便只剩下一堆恶鬼啃噬同类的声响。
……
消息仍在扩散发酵。
小小几百人的镇子上，恶鬼们蜂拥而至，赶往酒馆，想要一睹这位能够收拾鬼差的游魂。
也就是齐家镇属地偏僻，若是早酆都中部地带，这个消息便相当于两个重磅炸弹同时落下！
上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鬼差，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当时酆都中部的诸多厉鬼，同心协力，最终靠着当时投奔厉鬼的一名游魂献策，用道教戒律中的四种动物污血，方才限制住鬼差，将其屠戮！
那一场大战，直接让酆都当中立下了接待游魂，必须以牛宴相待的规则，更是让酆都数以万计的寺庙被彻底管控，原先唯几位能力强大的厉鬼马首是瞻的众多恶鬼，被分散到各大寺庙周围，掌控一方实权！
如今镇子上众鬼，先是听闻鬼差出世，后又出现一只游魂，放下自崩天大难以来，最大的狂言。
若是他只是个自大狂徒，到时候引来鬼差，齐家镇的两位当家，能不能挺住？
若是他真的说到做到，迎接他的又会是怎样的殊荣？
恶鬼们彻夜难眠！
距离齐家镇约莫有一天脚程的一处小镇上，消息通过一只疾行如飞的恶鬼，浸染了此处鬼魂们百无聊赖的生活。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就在消息传到众人耳朵里的时候，便有数位厉鬼决定前往齐家镇，同时吩咐那腿脚轻便的厉鬼，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靠近中部的那些大人物们。
而在另一侧，原本已经没有了恶鬼的纸人村里，周泉他们遇到的寸头男人，正拎着一只恶鬼，向他盘问着有关这件事的细节。
“一个能对付鬼差的游魂？怕不是得了什么牛骨血，自以为对鬼差有极大压制的狂徒。”
“对，大爷您想的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那只恶鬼抖若筛糠，嘴上奉承着男人，可四肢早已经在地面上划下不知多少血痕，皆是朝着远离男人的方向使劲。
“呵，若真是如此，为何你们不阻止他？若是他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你们齐家镇难道就有办法对付鬼差了？”
“我们……我们这些北部之鬼，传消息传的很快，一晚上的时间，足够那些大人物们到这里来了。”
“你们对那鬼差知晓多少？”
“不知道，除了今天早上，我们二当家的回来说过有鬼差出世，其余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啊！”
“哦？二当家？”
寸头男人回忆起来，当初自己路过齐家镇，的确有一个状若疯魔的厉鬼袭击自己。奇怪的是，这厉鬼体内似乎也镶嵌着什么东西，在一番苦战之后，那内里的东西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不顾遍体鳞伤，强行撤出了战场。
自己随后对上镇子上的大当家，这一番车轮战下来，他付出了三只游魂的代价，和对方堪堪战平。
这就是他如今继续打探齐家镇消息的原因，那三只游魂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绝不能就这样拱手送人。
“现在的确是个好机会，所有厉鬼的注意力都会放在鬼差身上，自己想要拿回游魂，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寸头男人思忖道。
“不过鬼差现世，恐怕对我这种取巧的游魂也不会轻易放过，若是算上我的罪过，不会比那些厉鬼少，万事还要小心。”
寸头男人考虑周全，决定在镇外观望，待到时机合适再进入镇子里寻找自己的游魂。
“大爷……您问完了，我能走了吗？”
在他手下的恶鬼谄媚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对方和善的笑容。
“我总不能放着你回去通风报信吧？”
“大爷，大爷啊……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了？我要你和我一起旅行，你的能力能帮上我不少忙的。”
“帮忙？”
恶鬼不解，却见寸头男人的身后，有一位戴着兜帽的女子缓缓上前，凑到了恶鬼身边。
好香的气味。
“一做皮来二做骨诶，老三你抬眼望前边吶……”
“老四那一嘴牙尖利，老五老六听人烟诶……”
“老七是那作祟猴，遇事先跑出二里地……”
在女人诡异的唱腔环绕下，恶鬼的表情越来越迷茫，它瘫倒在女人的脚下，没有了动静。
随后女人的脚融化成一滩液体，缓缓地将恶鬼的身体包裹起来。
女人的脚吃了个痛快，连那张被丝线缝起来的脸上，也忍着痛挤出一丝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