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厨子总能看出来你吃没吃他的饭
清晨到来，矮壮男人扛起锄头，在妻子的告别声中前往稻田。
没有了鬼差的看管，获得自由的他们却也无法离开酆都。
很快便有一批没有多大野望的鬼魂们选择了安定生活，他们将过去用来折磨自己的大地改造成了住所，用自己的锄头翻出自己过去掉落在土壤里的骨血，种下从酆都的树木上取下来的种子。
稻米的种子则是从名为“稻鬼”的厉鬼身上摘得，据传这只鬼是被人残害后埋在了耕地当中，吸收它的养分种出来的稻谷舂成米，吃下去之后就会让人升起一股眠于谷地当中的冲动。
但好在这里是酆都，这些米对于鬼来说没有什么副作用，甚至口感要比他们之前吃过的米好上不少。
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女人端着两大碗白粥，抵开了周泉两人的卧房门。
“醒了吗？吃饭喽！”
“来了。”
周泉刚刚穿好衣服，见女人手上的两碗白粥，面露感激之色，连连道谢，将白粥放在了桌上。
白颖还没起床，昨天夜里她似乎睡眠不好，一脸的憔悴样。
“没问题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女人担心地问道。
“不必了，她这人心理脆弱，这都三四天还不相信自己死了，昨天和你们聊完才算是信了，这还要缓上一段时间的，不打紧。”
周泉打了个哈哈，暂且无视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医生这个职业的问题。
女人探头，视线越过周泉的肩膀看向白颖，片刻之后才收回视线：“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记得说啊。”
“嗯，一定一定。”
“千万别不好意思，以后要互相照拂的地方还多着呢！”
周泉只是微笑，目送着女人离开。
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周泉端起白粥来闻了闻，隐约闻到了一股熟蒜的味道。
“白粥里放这种东西可不好吃啊……”
周泉已经确定，像白颖这种有鬼差身份的人，恐怕之前还来过不少。
这一点倒是不令人意外，酆都每天接收的游魂成千上万，自然不可能从一个小寺庙里全挤进去。
这些人于情于理都没有和村子里过日子的这些安分鬼起冲突的理由，但是按照他们这两顿饭食来看，恐怕在白颖之前到来的鬼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村庄里的鬼，隐瞒了自己恨鬼差的真正理由。
周泉端起粥碗，将两碗粥都喝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自己是鬼，吃了这些东西也不会怎么样，但白颖现在再犯了清规，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今天出了村子，再去给白颖找点她能吃的东西吧。
……
“走？”
听到周泉的告别，正在院子里摘菜的女人讶异地抬起头来。
“你们打算去哪？”
“我们想去那齐家寨子里看一看。”
“齐家寨子啊，那你不如等我家那位回来，让他带上你们去，要不然你们这些生人过去了，难免让对方误会。”
女人抬起头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
“没必要麻烦大哥了，大家都是鬼，我们又手无寸铁的，哪会动起手来呢？”
周泉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不好说啊，那齐家寨子里的人还是很不讲理的，上次我们放过去的那批人里面，明明都吃了肉喝了粥，他们硬说里面藏着一个鬼差，反倒是把我们给训了一通……”
“我们连厉鬼都不是，怎么会是鬼差呢？”
周泉面露疑惑之色。
他自然是知道的，白颖如今已经可以算是半个鬼差，她的身上保留了鬼差所有的弱点，不能吃三荤五厌，不能犯清规教律，直到她成为厉鬼的时候，才会拥有鬼差的能力。
但游魂怎么才能变成厉鬼？
这个问题要去问谁，才不会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
“……这我也不知道，但村长从齐家寨子里回来之后，就让我们警惕所有来村子里的人，你们吃了牛肉，喝了荤粥，当然不可能是鬼差。”
女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盯着周泉身后的白颖。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你们能在我面前吃块牛肉么？我厨房里有晾好的肉干。”
“早上的粥有点撑……”周泉的笑脸透出一丝勉强。
“是吗？没关系，我可以等。”
“……”
……
“抓鬼差了诶！”
一记嚎叫声，伴随着周泉踹开木门的噼啪声响，从村庄的一侧传到另一侧，所有的村民们都在此刻抬起了头，侧着耳朵找寻着嚎叫声出现的方向。
村庄后面的稻田里，一个个扛着农具的劳力们，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来，肩并着肩围成一个圈，朝着村庄的方向聚拢。
而在村庄中央的土路上，周泉正拉着白颖狂奔，试图找到一条能够离开村庄的道路。
“张佳他们怎么办？”
白颖接过周泉随地捡起来的一根木棍，惊慌失措地问道。
“现在没时间管其他人。”
迎面跑过来的一个村民被周泉一棍子打中了脑袋，他只觉自己像是打中了一个中空的纸人，轻飘飘地没有任何手感。
为什么会是这种手感？
这些鬼在这里应该是有形体，有质量的，不然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赎罪折磨……是自己手上武器的问题？
正思考着，周泉便见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来，刚才被他打倒在地的那个村民，像是没收到任何伤害一样，站起身继续朝着他喊杀过来！
但周泉的气力要比面前的村民大上不少，他反手夺过村民手里的农具，朝着对方的头上奋力一劈！
手感对了！
周泉面前的村民像是滴在火炉上的水一样，一瞬间身上便腾起了滚滚白烟，伴随着凄厉刺耳的叫声，就此消失不见！
周泉还想着趁着这个空隙闯出去，但是猛然挥舞过来的一记劈砍让他瞬间冷静下来，护住白颖便向后退去！
自己面前的可是鬼，根本不会因为同伴的生死而产生什么混乱的感情。
“快去叫大当家来！你们别上去送死！”
见得同伴惨死，原本气势汹汹地村民们瞬间冷静了下来，他们将周泉白颖二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离开，处在后面的人却扭头飞奔，直朝着村庄南方而去。
“呵呵，你们倒是藏得挺好，都过了一晚上了，居然没发现你们这俩个臭虫。”
说话的人从人群外围缓缓走近，村民们挪着小步子，给她让开一条路来。
“你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周泉眯着眼睛，看向走近二人的老太，正是昨日进村时询问众人的那位。
“你们这些臭虫还用不着村长出马，光是老太婆我一个就够把你们碾死了。”
老太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村长！村长！”
就在二人对峙的时候，王懿德忽然从人群当中钻了进来：“村长，那个男的不是鬼差！”
“我不是村长……”
老太略显不满地看着被反应过来的村民们架住的王懿德：“怎么，想要救你的朋友？可别和我说你们经历了什么死里逃生，现在打算出来给他们出头吧？”
“不敢，不敢，我就是和您说一声，要不然您就这么杀了他两个，还得和后来人解释，为什么要杀这个不是鬼差的，多麻烦。至于放不放过他们，那还得是您这边的事啊。”王懿德赔笑道。
“嗯……行，你说的有点道理。”
老太显然是才想到这一层，故意张大嗓门对着周泉吼道：“你这朋友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快点过来认错？要不然就自己把那个女的给杀了，我不但算你没过错，到时候大当家的来了，我还能在他面前夸你几句！”
原本只道是来杀鬼差的村民们，立马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鬼差，却要为了鬼差和他们为敌？
这和那些明明是鬼却要打压他们的鬼差有何异？
王懿德是专门过来捣乱的？
不说白颖，就连周泉心中也有那么一瞬升起了这个想法。
对了，他们确实没有必要和自己一起冒险，如果他们喜欢这个村子的生活，村民们完全可以接纳他们。
他们从始至终，针对的也只是有鬼差身份的白颖，自己也可以从中脱身。
白颖抱着周泉的胳膊，心中的恐惧随着周泉的沉默被无限放大。
他昨天夜里就说过会抛弃自己。
他想让自己死。
他不会救我的。
自己又要死了，回到句心寺里面，和白绫，和狐妖，一起被天道碾成灰。
那就是万劫不复了，自己是死在天道的规则下面，在这个世界生效的徐佳萱的能力，未必还能对自己起到作用……
就算是起到作用了又能怎么样？
死了复活，复活之后再被杀死？
白颖感到浑身无力，就连思考生路的动力也消退得半点不剩。
“白颖。”
周泉轻声呼喊，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
“嗯？怎么了？”
“把我吃了，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