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谴
身为鬼差，应当时时刻刻，遵守戒律，否则便是蔑视清规，应受惩罚！
古钟低鸣一般的声响在白颖的脑海当中炸裂开来。
她已经试着向那声音多次呼喊，言明了自己为何会吃下牛肉，向对方请求宽恕。
可是自己身上愈发严重的冰冷，眼前十足愈加鼓胀的身体，都说明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证词当成一回事。
白颖不甘心，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她想不到任何可以挽救自己的办法了。
放弃吧。
再说自己只是遭遇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罢了，没有人会怪罪自己的。
死掉之后，徐佳萱一定还能把自己拉起来。
等到自己复活之后，再去找周泉，告诉他牛肉不能吃。
原本周泉就是打算拿自己做实验，现在实验完成了，回去告诉他结果就好了。
白颖不像是王懿德他们，她对周泉十分了解，所以她知道周泉能够做到她期许的事情。王懿德他们现在看上去对周泉唯命是从，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会跟着另一个看上去更加靠谱的人离开，毕竟周泉只是一个【能够找到活路】的人，而不是一个好队长。
他刚愎自用，对于所有反对的声音都会一个一个地加以反驳，直到自己所处的环境里所有人都认同他的方案。他不把和任何人的关系带入到自己的思考当中，他的亲戚们对他骂声不断，同事们对他满腹怨言，这样的人处在一个求生者的队伍当中，只会让这些求生者们夜不能寐。
但只要自己信任他，任务就不会失败。
只要信任他！
……
白颖忽然猛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右手甩在了十足的喉咙上！
不能就这么出去找他！
其他人都没关系，绝不能被他瞧不起！
本就被内里的牛肉撑成薄皮的十足，只是被白颖的指尖轻轻一划，便像是被针扎的气球一般爆开，碎肉如同小雨，淅沥沥地砸落在地面上。
白颖从碎肉堆里扒拉出那片还在发着明亮光芒的牛肉，不待狐妖出言阻止，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大胆！”
一道古钟震鸣般的声音从句心寺上空传来，这两个字中蕴含着白颖不甚明了的道法律令，其音节晦涩难懂，白颖知道的唯有它的力量，那是足以让句心寺这整片天地臣服的伟力！
“宵小鬼差，爪牙之辈，竟敢冒本教之大不讳，贪食牛肉！”
这一句指摘，每一个字都是从天上的不同方向朝着白颖袭来，最终在白颖的脑海当中相撞，待到白颖听清楚整句话，那蜂出并作的震荡早已让她的意识陷入恍惚！
白颖好似醉酒一般，摇晃着脑袋，朝着天空道：“这牛肉，是酆都的众鬼赠给我们的，我们一不杀牛，而不烹牛，吃上一口，怎么就犯你家的大罪了！”
“狡辩！”
又是一道雷霆怒喝，这一次却是一个和刚才语调有所不同的声音！
“如今阎罗地狱统领天下之鬼，十殿之治井井有条，哪里会有什么众鬼食牛？！”
众鬼食牛的景色似乎对于天空当中的发言者来说太过恐怖，就连呵斥白颖的语气也掺杂了一丝颤抖。
“分明就是你无法抱守内心，受了邪祟蛊惑，才吞食了牛肉！”
“道心不稳！”
“意志不坚！”
又是从天空四面八方而来的叱骂声，白颖好不容易维持的清明，再度被对方的攻势所摧垮！
还是不行……吗？
“噗嗤！”
一阵意料之外的剧痛从腹部传来，白颖呆愣地看向捅穿了自己肚子的白绫。
“你要记得回来……”
白颖没能理解白绫话里的含义，她忽然感到肺部的空气被挤压了出去，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让她打开了嘴巴和鼻腔，本能地大吸一口气——
“醒了！醒了！”
王懿德看到白颖的眼睛眨了两下，以为是自己眼花，等到白颖开始大喘气了才喊叫起来。
白颖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环顾四周。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再晚一点，恐怕村庄里的村民就不会给众人开门了。
周泉仍然坐在自己身边。
白颖没有顾忌太多，将自己在句心寺醒来之后遇到的事情都说给了周泉。
众人便听着白颖朝周泉“嘤嘤嘤”了十几分钟，直嘤得口干舌燥。
“嗯，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遇到的三只鬼现在归你管辖，它们还做出了舍生忘死的举动，把你从天道的手底下救了出来？”
王懿德对于周泉表现出来的能力羡慕不已。
看着白颖点头，周泉反而产生了疑惑，明明用身体将这两只鬼促成死机的是自己，现在厉鬼也不在自己身上起作用，白颖又招惹了天道……
要不，让白颖一个人找地方凉快去？
不妥，她描述的这个能力，若是能够利用好，几乎可以说未来的旅途她就是铁板钉钉的先锋。
但是如何处理句心寺里正在肆虐的天道，现在的他们还没有资格考虑这些事情。
若是白颖能够真正拥有句心寺，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他们的旅程可就安稳不止一点了。
“恐怕，吃下去这些牛肉会出事的，也只有你一个。”
思索片刻，周泉认为白颖的死亡对其余众人没有太大影响，便让众人先行去往拿饭的各家，归还饭碗，借宿一晚。
为了继续研究白颖的句心寺，周泉和白颖原路返回。其他人则是为了安全起见，金爱朵和王懿德，张佳和徐佳萱，各自组成一队，前往各家借宿。
“这些村民对我们并没有恶意，这个世界不管是吃牛肉，还是宗祠被毁坏，都不会引来大人物的注视，这里已经不归道教势力管辖了。”
至于他们的结局，现在的周泉还没法论定。
“而我因为身为鬼差的缘故，不但每次触犯道教的规则都会死，而且每次死亡都会回到受道教天道所管制的句心寺，再被审判一遍？”
周泉很想放声大笑，但是正事要紧。
在回到赠给他们饭食的那户人家门口时，周泉正巧与在院子里收衣服的这家妻子碰面，看着两人端回来的空碗，女人露出了质朴的笑容，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手艺得到了他人的认可。
“姑娘，我们这几人都是刚从山上下来，有许多事情还不明了，能不能请你为我们解答一二？”
“不用拽这些文绉绉的话，我才死了没十来年。”
女人爽朗一笑：“我猜，你们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会吃牛肉吧？”
周泉不认为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的人会是蠢货，这些问题应当是人们来到这个村子，最先问出口的问题。
“我们这个村子啊，是前面奇石岭上，齐家寨子的附庸，寨子里的人每天都来给我们派送牛肉，生怕我们吃腻，隔三岔五还有几顿大雁，狗肉。”
“吃完之后，我们这些游魂就算是变成那些鬼差的敌人啦，不过我们这里离得远，没有几个鬼差，村子里也只有村长跟着齐家寨子里面的人一起去讨伐了鬼差。”
“听村长说啊，那些个之前作威作福的鬼差，等到他们围攻的时候，只晓得跪在地上，面朝北方，像是灌水的泥塑一样流泪流个不停。不管他们那刀砍，拿叉戳，那身子都不带动的，村长当时都害怕了，以为他们的武器对鬼差造成不了伤害。”
“不过他们把鬼差分成几百片之后，就再也没这个顾虑了。”
“……我是不是死定了。”
白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冷汗。
“那鬼差之前是与你们有仇怨？听你的语气，好像没去参加，你很遗憾？”
周泉询问道。
“对啊，我就是叫那鬼差杀了带下来的，我能不恨？”
“鬼差杀人？”
看到面前的两个人一脸好奇，凑过头来，女人像是得了极大的满足，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