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密商
司马梁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
齐贵妃却坐在那儿动都没动,朝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只要活着就够了吗?才几年没见,你怎么变得如此胆小、如此庸庸碌碌?从前那个闻鸡起舞、意气风发的司马梁跑哪儿去了?”
“问得好!问得好!”司马梁黯然道:“别说被你瞧不起,有时候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
齐贵妃道:“杨皇后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在宫里同样被压得抬不起头。但我与你不同,我不想再忍气吞声苟活下去。假如你肯帮忙,我相信必有出头之日!”
司马梁摇头苦笑:“得了得了,别把我往架子上搁了,我哪有这等本事!”
齐贵妃道:“在我面前何必过谦!你足智多谋,八面玲珑,人称小张良,你定能助我成功!”
司马梁态度坚决:“不行不行,这事我决不能做,你要替我想一想……”
“你何不替我想想?”齐贵妃再次打断他,脸上充满哀怨:“杨皇后百般暗算我欺负我,你忍心袖手旁观?当年花前月下的情景,你全都忘了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
司马梁低头无语,往事一幕幕从脑际闪过。
很多年前的一天,齐家的府邸刚刚落成,他应邀到齐家赴宴。那时齐贵妃……不,应该叫齐丹凤,年方十二三岁,尚未成熟,但已是个美人胚子,令他一见难忘。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女孩出落得愈加美艳动人,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他的魂被她勾去了,有事没事就往齐家跑。
司马梁与他的异母兄长、皇帝司马炎不同,他并非好色之徒,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被这个名叫齐丹凤的女子深深吸引了。就在此时,一向健康的宁王妃突然暴病身亡,腾出了位子。
当时有流言说,宁王妃死得不明不白。但不管怎样,她死得正是时候,正好让齐丹凤来填补空缺。
美女爱英雄。齐丹凤也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才貌出众的王爷。虽然年龄差距大了一些,但她毫不在乎。周围的人也都认为,他俩郎才女貌,堪称绝配。虽然齐家在门第方面差了一些,排名比较靠后,但也还说得过去。
然而,就在两家紧锣密鼓、齐丹凤将要嫁给宁王之际,忽然传下圣旨,皇上要选妃充实后宫,所有官宦人家尚未婚配的女孩子,都必须进宫让皇上过目。
就这样,齐王妃变成了齐贵妃。当时那种被横刀夺爱、痛彻心腑的感觉,司马梁至今仍然记得。
司马梁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人生有些事是用笔写下的,很容易抹掉;有些事却是用刀刻下的,永远无法磨灭。”
“说得好,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齐贵妃珠泪盈眶,慢慢朝司马梁走过去,似乎想要扑进他怀里,但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望着他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永远不会抛弃我的,是不是?”
司马梁轻轻点了点头。
齐贵妃笑了,那双含泪的眼睛显得格外美丽,如同梨花带雨,勾人魂魄。
二人隔着书桌默默相对。
良久,司马梁才把目光从她眼睛上移开,艰难地说:“丹凤,对不起,我……”
齐贵妃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柔声道:“好了,别说了,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不会怪你。”
司马梁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又难下决心。你说的没错,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司马梁了。”
齐贵妃抹掉眼泪,正色道:“那个汪道士有句口头禅,我命在我不在天。我已经受够了,我绝不认命!不管你帮不帮忙,我都要跟杨皇后斗一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朝司马梁深情一瞥,接着说:“无忧年龄还小,不谙世事,假如汪道士所言不差,假如有一天无忧登上了皇位,你便是辅佐他的最佳人选。你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对吗?”
司马梁道:“那是自然。不过首先要上位才行。”
齐贵妃盯着他,满怀希望地问:“那么,你决定帮我了?”
司马梁绞着双手,久久不语。
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决定了!我帮你!”
齐贵妃追问:“不是以后帮,而是现在就帮?你真的决定了?不后悔?”
司马梁握了握拳,毅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帮就帮到底,无怨无悔!”
“谢谢!”齐贵妃兴奋地说:“我知道我不会白来!”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司马梁过去把门打开,齐衡走了进来。
齐贵妃对兄弟说道:“你来得正好,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来一起商量商量。”
齐衡颇有自知之明,摆手道:“别跟我商量,我是草包一个,这条船还须宁王掌舵。”
司马梁也当仁不让,想了想道:“太子乃国之根本,皇上立太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轻易改变。因此这事急不得,须慢慢来,待机而动。”
齐贵妃撇了撇嘴,咕哝道:“这种套话不说也罢。”
司马梁没理她,继续讲下去:“皇上的性情你最了解,他是个多疑的人。若想直接扳倒太子,非但难以得逞,还会引起皇上的猜忌,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齐贵妃问:“此话怎讲?”
司马梁道:“也就是说,应先对杨皇后下手。杨皇后仗着家族势力,一向骄横,难免会有出格之举,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女人之间争斗,在皇上看来无非是争风吃醋,不至于太上心。常言道,子凭母贵。若能扳倒杨皇后,太子的地位也就难保了。”
齐贵妃迟疑道:“说说容易,但做起来很难。杨皇后盘踞后宫这么多年,树大根深,那些太监宫女无不看她的眼色行事。而我身边能称作心腹人的,只有一个马忠而已,实力相差太远。”
齐衡说道:“皇后的父亲杨骏身为丞相,大权在握,门下走狗众多,另有不少杨家人官居要职,势力盘根错节。跟他们斗,只恐力不从心吧?”
司马梁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宫里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我好帮着出主意想办法,还能借下棋的机会给皇上吹吹风、敲敲边鼓。”
齐衡自告奋勇:“我出入宫廷很方便,传递消息的任务可以交给我做。”
“好!就这么定了!”齐贵妃匆匆道:“我必须在三更之前赶回去,以免暴露。”
司马梁送走了齐贵妃之后,独自站在花园里,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沉思良久。
何方走来,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方问:“王爷在想什么?”
司马梁摆摆手:“此地不是说话处。”
回到书房坐定,侍女送茶。等侍女离开,何方道:“恕我冒昧,我猜王爷想的是他,司马圭。”
司马梁展颜一笑。
何方真是个聪明人,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你想说的话,他会替你说;你想做的事,他不声不响就替你做了。司马梁最喜欢他的,正是这一点。
何方见司马梁默认了,接着说道:“司马圭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派人监视齐贵妃,分明是冲着王爷来的,想伺机陷害王爷,简直可恶至极!”
司马梁的表情波澜不惊:“这一点都不奇怪,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嘛。”
何方道:“他决不会轻易罢手,王爷要加倍小心了。”
司马梁笑了笑:“司马圭志大才疏,浅薄自负,说白了就是个草包,虽然搞得动静不小,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相反倒可为我所用,将计就计。”
说到这儿,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自语道:“那个马忠倒是有些意思。”
“马忠?”何方好奇地问:“马忠是谁?”
“他是齐贵妃的心腹太监,和齐贵妃一块来的。你可别小看了他,此人很不简单。”
司马梁把贾世贵收买马忠、马忠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的经过讲了一遍。
何方笑道:“这位马公公还真有两下子。”
司马梁喝了口茶,问道:“齐贵妃深夜来此的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何方答道:“只有南侧的门公陈老六知道。”
司马梁追问:“除了他再没别人了?你肯定?”
何方道:“绝对肯定。都这么晚了,其他人早已睡下。”
“很好。”司马梁道:“时间真的不早了,你也去睡吧,顺便把熊彪给我叫来。”
何方退出。片刻之后,熊彪睡眼惺忪的到来。
司马梁身边有一支亲兵卫队,由五十名悍勇之士组成,熊彪是他们的队长。人如其名,熊彪身高八尺开外,长得像熊一般威猛彪悍,胳膊比一般人的腿都粗,塌鼻子暴突眼,两颗獠牙,一脸横肉,面相十分凶恶。
熊彪躬身道:“小人叩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差遣?”
司马梁招手让他靠近一点,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熊彪说了声遵命,转身欲走,司马梁又叮嘱道:“记住,不可过于难为他。”
熊彪答应一声,来到王府南侧的边门前,那儿有一间门公居住的小屋。他在门上轻敲几下,喊了声陈老六。
陈老六已经睡下了,在里面懒懒地问:“谁啊?什么事?”
熊彪道:“你出来,我有话说。”
陈老六听出是熊彪的声音,先怕了三分,没奈何,只得披上衣服,开门出来。
熊彪道:“王爷派我来叫你,快走吧。”
陈老六狐疑道:“王爷叫小人干什么?”
熊彪耸了耸宽厚的肩膀,冷冷道:“王爷不说,我如何得知,你去便是了。”
他带着忐忑不安的陈老六穿过花园,进入一扇月洞门,朝偏僻的后院走去。那是堆放柴火杂物的地方,少有人来。
陈老六愈加不安,扯住熊彪问:“你说王爷叫我,为何来此?王爷在哪儿?”
熊彪不理他,抓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来到一口枯井前,停了下来。
此时陈老六已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颤声问:“头儿你……你要干什么?”
熊彪狞笑了一下,慢悠悠问:“你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我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