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圈套
清冷的月光照在熊彪脸上,使得那张脸看着尤为恐怖,凶神恶煞一般。
陈老六腿一软跪了下来,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小人犯了什么错?”
熊彪伸出熊掌般的大手,一把攥住他脖子,厉声道:“不许喊!再喊我撕碎了你!”
陈老六被攥得直翻白眼,差点断气。
熊彪的手稍稍放松了一点,瞪着他道:“你给我听着,什么也别问,我一概不知,只管执行命令。”
陈老六哆嗦着问:“命令?什么命令?”
熊彪想幽默一把,可是他的微笑反而使他变得更可怕。他缓缓说道:“王爷对你很不错,要我别太难为你,赏你个全尸。”
陈老六泪流满面,哽咽道:“小人死不得呀,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而且……”
“少废话!”熊彪喝住他:“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我扔你下去?”
陈老六紧紧抓住井沿,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不!我不想死!我太冤了!我……”
熊彪手一使劲,哭喊声立即中断。他把陈老六轻轻提起,头朝下扔到枯井里,然后用一块又厚又重的石板盖住了井口。这块石板一般人三个都抬不动。
这一幕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天上的月亮看见。
与此同时,王荣家的宴会也结束了。
田措眼看着“齐贵妃”上轿回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得回去向贾世贵报告。
贾世贵很失望,但还未死心,命田措继续监视,不可懈怠,并再让齐家小厮带信,约见马忠。
第二天晚上,马忠如约来到东门附近那家小酒店。
贾世贵开门见山,说道:“齐贵妃此番来荥阳,一定会与宁王见面,但不知定在几时?”
马忠摇摇头:“他们不会见面了。”
贾世贵一愣:“真的?我不相信!”
马忠道:“事实如此,因为贵妃娘娘已经吩咐我了,明日就要启程回洛阳。”
贾世贵难掩失望之情:“她不是要在这儿待十天左右吗?现在才过了六七天,怎么就要走?”
马忠淡淡地说:“贵妃娘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说风就是雨,任性得很。她发现有人监视,非常生气,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决定提前回去。”
贾世贵悻悻地咕哝了一句:“妈的!白费心机!”
马忠差点笑出声来,他竭力忍住,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老兄,你手下的人做事太鲁莽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叫他们以后小心一点。”
他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告辞。贾世贵心事重重,尽想着回去如何向司马圭交代,也没留他。
马忠走出巷子,见路边恰好停着一顶暗纱小轿,便坐了上去,把齐家的地址告诉轿夫。
轿子走得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坐在里面就像坐在摇篮里一样,很是舒服。
马忠闭目养神,回味将贾世贵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但想着想着,忽然感觉不太对劲。齐家离东门不过两箭之路,怎么走了老半天还没到?
他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可是黑咕隆咚的,路又不熟,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使劲跺了几下脚,命轿子停下。谁知轿夫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他被颠得七荤八素。这下他真的慌了,大声喊:“停下!快停下!”
结果一点用都没有,反倒把舌头咬痛了。
怎么回事?被强盗劫持了吗?荥阳是藩王治所,有军队驻守,比一般的城市防卫更加严密。哪方强盗如此大胆,竟敢跑到荥阳城里来撒野?
马忠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听天由命吧!
轿子走得飞快。他听见一个轿夫在说:“今日造化,搞到一头大肥羊!”
另一个轿夫笑道:“起码敲他十根蒜条金!”
第三个人的声音传到耳边:“他不是一般人,我看像是个太监,不可……”
不可怎样?由于声音压低了,后面的字眼听不清楚。马忠揣摩有两种可能,一是不可造次,把他放掉算了;二是不可留活口,得到钱后再撕票。
轿子继续飞奔,说明事情在朝第二种可能发展。
完了完了!要死在这伙毛贼手里了!
马忠被困在轿子里,喊又喊不出,逃又逃不掉,已彻底绝望。不料就在这时,轿子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要放了我吗?
马忠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但轿子虽然慢了,却并没有停下。他稳了稳神,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骑马的当然不是长官便是老爷。马忠恍然大悟,轿子之所以慢下来,是怕引起怀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忠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
见他喊得凶,劫匪慌了,把轿子一扔撒腿就跑。马忠猝不及防,一下从轿子里滚将出来,摔了个元宝大翻身,摔得头晕目眩,半天挣扎不起。
那个骑马的人过来扶起他,关切地说:“哎哟,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马忠呻吟着答道:“不要紧,只是擦破点皮。”
那人又问:“方才是你喊救命?出了什么事?”
马忠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唉,别提了,那些轿夫其实是强盗,我被他们劫持了。危急关头幸好你来,救了我一命,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那人摆手道:“不敢不敢、惭愧惭愧!我救你也是无意之举,怎敢厚颜承谢?”
马忠惊魂甫定,就着月光仔细打量那人。见他文士打扮,方巾阔袍,约莫三十来岁年纪,五官长得倒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额头窄了一些,颧骨宽了一些,下巴又长了一些,那张脸呈枣核状,使得整体形象失分不少。
马忠问道:“先生贵姓?大名如何称呼?做何营生?”
那人道:“小人免贵姓何,名叫何方。文不成武不就,做点小买卖糊口。”
他望着马忠道:“老兄脸上有血,请老兄去寒舍坐一坐,压压惊吧,寒舍就在附近。”
马忠道:“素昧平生,怎好轻易叨扰?”
何方道:“老兄太客气了,相逢便是缘,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请吧。”
马忠不再推辞。何方牵马引路,马忠跟着他进了前面一座宅子,在一间小厅上坐定。
何方唤仆人打水给马忠洗了脸,送上一杯香茗。
马忠拱手道:“多谢关照。”
何方道:“不用谢,应该的。”
马忠望着他,似笑非笑:“先生对我如此殷勤,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不等他回答,马忠又道:“其实不必问,我是什么人你早就知道了,我猜的没错吧?”
何方支支吾吾:“这……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你是假装不懂。”马忠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并且想要结识我,故而摆下了这个迷魂阵。那些轿夫是你派去的,演了一出强盗打劫的戏码。”
他盯着何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这虽然是我的猜测,但相信差不到哪去。你很聪明,但我也不傻。”
何方没作声,只是微笑摇头。
马忠接着说:“我并非瞎猜,我的猜测是有根据的。首先,轿子不偏不倚,恰恰停在巷口处,好像是在故意等我。其次,荥阳防卫严密,强盗竟敢在这儿下手,胆子也未免太肥了;第三点,强盗说话那么大声,毫不避讳,分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怎么样?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一阵难堪的沉默。
忽然,何方哈哈大笑,朝马忠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公公真厉害,小人甘拜下风!”
马忠摆手道:“不敢当。先生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目的何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何方道:“实不相瞒,小人家里是开油坊的,多年来攒下了一些钱财。小人不甘寂寞,想要买个官作作,过一把官瘾,但又摸不着门路。听那家茶馆的老板说,公公是齐贵妃的心腹,因此想找公公请教请教。”
马忠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没好气地说:“请教就请教呗,何必来这么一出?”
何方拱手陪笑道:“都怪小人自作聪明,得罪了公公,万望公公海涵。”
说着朝仆人做了个手势:“赶快取来!”
须臾,仆人捧过来一只红木盒子,打开一看,满满的全是珠宝,钻石、玛瑙、翡翠,令人眼花缭乱。
何方道:“些微薄礼,请公公笑纳。”
马忠估计,这些东西起码价值二三百两金子。金钱是一贴万能药,马忠脸上的伤痛、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何方把盒子盖好,放到马忠面前,谄笑道:“公公不会不给小人面子吧?”
马忠暗忖,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说方才吃他惊吓,还摔破了头,也该补偿补偿,便拿起盒子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大胆收下了。”
何方大喜:“多谢公公!买官的费用,小人另外奉上。但不知买个县令需要多少钱?”
买官的事情,马忠听倒是听说过,但因为与己无关,所以没往心里去,不清楚其中的奥秘,只好含糊回答:“价钱嘛,能上能下,没有一定,总之一个小小的县令花不了几何。”
何方拱手道:“那就拜托公公了,请公公给小人指一条路,事情如何操办。”
马忠道:“此刻不便多说,我明日就要回洛阳,你来洛阳找我吧,我替你引荐。”
何方道:“公公在皇宫内苑,小人如何得见呢?”
马忠道:“好办。牌楼街有一家保和堂药店,老板是我亲戚,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我。”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马忠说完便起身告辞。
何方殷勤相送,吩咐把自家的轿子抬出来,送公公回去,并叮嘱轿夫走得稳当一些。
马忠坐在轿子里暗自发笑。其实他哪有什么开药店的亲戚,都是他随口瞎编的。何方这个傻瓜、乡巴佬、瞎眼蛤蟆,不斩你斩谁啊!他要是真的去找保和堂老板,定会被当作疯子赶出门!
门口的何方也在暗自发笑。司马梁要他设法结交马忠,且不可暴露身份。他费了不少心思,总算不辱使命,跟马忠搭上了关系,并且将他蒙在鼓里。
世上最高明也最困难的骗局,就是别人中了你的套,还要让他认为你中了他的套。
何方满意地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明天可以去见宁王,向他汇报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