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疯子和傻子
司马炎用鄙夷的目光瞪着何方，厉声问：“你告司马梁谋反，有证据吗？”
何方喃喃道：“他酒后失言，亲口将谋反计划告诉了小人，这便是证据。另外，那个唐经是他心腹，必然知情，把唐经抓来一问，可立见分晓。”
司马梁大叫：“这厮血口喷人！陛下对臣如此恩宠，臣怎么可能谋反？请陛下明察！”
像所有厚道人一样，司马炎也有些优柔寡断。听司马梁话说得如此强硬，他优柔寡断的毛病又犯了。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十二郎中的宋琏假扮车夫，去宁王府卧底，对司马梁就近监控。按理说，司马梁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为何他从未报告过司马梁有不轨之举？
司马炎犹疑不定，望着齐衡问道：“你是何方的朋友，你对此有何话说？”
面对这场激烈的交锋，齐衡这个草包此时已惶然无措了，结结巴巴道：“臣……臣没什么好说的，要说的话何方都已说了。”
司马炎瞪了这个小舅子一眼，吩咐先把何方带下去，与唐经一起交给刑部审讯。
何方急了，跪下喊道：“陛下！陛下！司马梁确实要谋反，小人所言皆是事实！陛下……”
司马炎厌烦地摆了摆手，命左右将他拖出去。
司马梁目睹此景，暗自松了口气，感觉架在脖子上的屠刀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司马炎回头望着他，沉声道：“何方是个下贱之人，见利忘义，他可能会诬陷你。但齐贵妃与你早就相识，而且并无龃龉，难道她也会诬陷你吗？道理何在？”
司马梁不慌不忙，一字一字道：“臣也很纳闷，不知她为何会相信何方那厮的鬼话，除非她疯了。”
他在最后那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并且重复了一遍。
司马炎把目光转向齐贵妃，见她那副消瘦憔悴、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还不算，齐贵妃还从皇上的眼睛里看到了吃惊和厌恶，这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
她打了个寒颤，危机感巨浪般朝她扑来。
她很清楚，自己虽出身于官宦之家，但根底并不高贵，与弘农杨氏差得很远。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朝代，本来毫无优势可言，自己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全凭美貌，这是她唯一的资本。一旦美貌不在，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她便一文不值了！
可恶的司马梁！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欺骗我利用我，现在竟然还说我疯了！我还在怜惜你呢，我真傻！
齐贵妃气急败坏，指着司马梁尖声喊道：“你胡说！我活得好好的！我没有疯！没有疯！”
司马梁陪笑道：“贵妃娘娘，你误会了，那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何况你面容憔悴，神色萎靡，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以为什么？”齐贵妃跺着脚大喊大叫：“你胡说八道！你满口胡言！没的说，竟然说我疯了！我没疯！我没疯！你自己才疯了呢！”
齐贵妃的喊叫声震动了整个太乙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想不到一个柔弱女子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音量。
司马梁心中暗喜，齐贵妃的表现正是他所乐见的，他就是要刺激她，让她情绪失控。
司马炎两眼紧盯着齐贵妃，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齐衡见了，急忙上前道：“陛下，贵妃娘娘近来身体不佳，实乃事出有因。”
“哦？此话怎讲？”司马炎问。
齐衡刚要开口，齐贵妃抢着说：“有人要谋杀臣妾，害得臣妾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好，因此容颜憔悴。”
司马炎闻言大惊，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有人要谋杀你？是谁？”
齐贵妃切齿道：“杨皇后将臣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除了她还有谁！”
司马炎慢慢坐到椅子上，面露犹疑之色。
杨皇后有作案动机，这一点他相信。但要说她有作案胆量，却令人怀疑。她嘴上叽叽呱呱，似乎很厉害，其实是个无用之人，她敢做这种事？
此刻司马梁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在他的引导下，这场对质的方向已悄然改变。这把火是齐贵妃放的，现在火烧到了她自己身上，真是咎由自取！
司马炎盯着齐贵妃，一字一字问：“你说她要谋杀你，不知有何证据？”
齐贵妃道：“臣妾得到了确切消息。”
司马炎问：“消息从何而来？”
齐衡答道：“禀告陛下，是何方告诉臣的，臣又转告了贵妃娘娘。”
司马炎厉声呵斥：“简直胡说八道！何方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王府门客，他怎会知道宫里的事情？”
齐衡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臣亦不知，也许他是听司马梁说的……”
“撒谎！臣从未说过！”司马梁喊道：“臣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从不过问！”
齐衡嗫嚅道：“臣不敢乱讲，的确是何方……”
“好了好了，不必多言！何方已交给刑部审讯，届时一并问他便清楚了！”
司马炎摆摆手，叫他们姐弟俩先退出去。
齐贵妃不肯走，还在那儿嘶声喊叫：“杨皇后对我恨之入骨，她要杀我！她在我饭菜里下毒！她要趁我熟睡时把我勒死！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啊！陛下！”
她头发散乱，嘴角泛着白沫，眼里闪着异光，那副样子好像真的疯了。
司马炎又吃惊又厌恶，下令将她拖走。
齐贵妃拼命挣扎，大喊大叫，两个宫女根本架不住她。直到太监过去帮忙，才将她拖了出去。
司马炎看了看被绑在柱子上的司马梁，站起身道：“朕累了，要去歇一歇。你也回去吧。”
周公公叫人替司马梁松了绑。司马梁叩头谢恩，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但他心里明白，这事并没有完。
果然，当晚熊彪跑来报告，府邸被上千御林军团团包围了，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
其实何须报告？外面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见。
熊彪紧张得脸都扭曲了，颤声问：“王爷，怎么办？他们随时都会闯进来！”
司马梁没有回答，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
熊彪的紧张纯属多余。太乙殿对质才是最危险的时刻，他的生死存亡就在皇上一念之间。只要过了那一关，危险性便大大降低了。他已经做了缜密的安排，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司马梁的宁王府被围困了整整三天，御林军密密层层，连一只老鼠都休想跑掉。
到了第四天傍晚，熊彪冲进书房，大声喊道：“好消息！好消息！御林军全都撤走了！”
司马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真的？他们撤走了？”
“撤走了！真的撤走了！一个都不剩！”
熊彪兴奋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司马梁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也不禁笑出声来。尽管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他还是很高兴，非常高兴。
此番遭遇的危机是他有生以来从未遭遇过的，屠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一度束手无策，陷入绝望，几乎就要崩溃了。但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最终化险为夷。
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在那样的绝境中居然还能翻盘，简直匪夷所思！
司马梁就像品尝美食那样，一遍又一遍回味太乙殿对质的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不遗漏，尽情享受胜利的喜悦。他的自信心也提升了不少。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度过了这次大劫难，相信以后会顺风顺水、一片坦途。
司马梁逃过了一劫，他的对手可就倒霉了。
由于唐经挺住了严刑拷打，一口咬定宁王忠于皇上，绝无谋反之心，何方的指控就成了孤证，不足为信。相反他贪污巨款倒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这对何方非常不利。
另外关于杨皇后要谋杀齐贵妃的消息，他说是出自白云庵住持慧聪之口。慧聪被司马梁拿捏住了，成了杨皇后身边的卧底，明帮杨皇后，暗助齐贵妃。
主审官认为这种说辞实在荒唐，很不可信。但考虑到案子非同一般，还是派人去白云庵，打算叫慧聪过来作证。不料庵中尼姑说，师父不在，数日前出门云游去了。而实际上她已被熊彪塞进麻袋，沉入洛河喂鱼了。
这样一来，何方的话得不到证实，反被怀疑是挑拨离间、信口雌黄。主审官非常恼火，一顿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然后将他扔进了大牢，听候处置。
事实上，所谓谋杀齐贵妃之事根本子虚乌有，那是杨皇后散布的谣言。
杨皇后很傻很天真，但其父杨骏却颇有头脑，他发现慧聪很可疑，于是让杨皇后将计就计，故意在慧聪面前发飙，声称要杀了齐贵妃那个贱人，看反应如何。
慧聪上当，消息辗转传给了齐贵妃。她信以为真，吓得吃不下睡不好，成天提心吊胆，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
杨皇后高兴极了，先前吃了她那么多亏，现在总算是扳回一局，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杨皇后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
由于齐贵妃在太乙殿对质时歇斯底里的表现，皇上怀疑她的确患了疯病。
太监马忠也向皇上证实，齐贵妃最近有不少怪诞之举。她养了好几只猫，所有的食物都要先给猫尝一下，没事她才肯吃。她睡觉时命宫女在旁边陪着，而且一夜要换两三次房间，弄得大家都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马忠是齐贵妃最亲信的太监，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然而，马忠的话其实颇为夸张。原来马忠私下里收受了司马梁不少好处，如今见齐贵妃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再加上庞公公竭力拉拢，他已经改换门庭，投靠杨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