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钰
宴席过后,沈萝在自己的小院里安生待了几日。十七从前便爱养些能入药的花花草草,在沈府安定下来,近日征得她的同意后便又开始捣鼓那些玩意。许是日子太过无趣,她便也去十七那凑热闹。
沈轻语初见时虽不热络,但不知怎的近来日日都来寻她,头几次说不了几句话,这两天似乎是看出沈箩还算友好,胆子也大了起来,什么有的没的都跟她唠。
“长姐,哥哥还是偏心你的,他自己都承认了。”
沈箩拍了拍手中的土,站起身来,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么些年不见,他能偏什么心”
沈轻语委屈地撇撇嘴,“长姐没瞧见杂物房的那些东西吗,全是哥哥留给你的,有好多我都没有。”
沈箩接过十七递来净手的帕子,讶然地朝身后那间屋子瞧去。
她这小院不过四间屋舍,除了堂屋卧房便是那间积了灰的小屋子,里边儿零零碎碎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闲暇时她差下人打扫规整过,只当是原主儿时的东西,此时却想起似乎还有很多女儿家的珠串首饰,难不成……
“长姐每年生辰,哥哥都会准备生辰礼,不光是生辰,往日有什么好玩的都有长姐一份。九泉山只收书信,他便将东西都放进那间屋子,也不让下人打扫,就连我都只能站在门外看。”
她八岁那年哥哥同友人外出狩猎,得了一只驯鹿的鹿角。大徵不许猎鹿,更不许售卖鹿角,就算是自然脱落的也无人敢流转。偏偏他运气好,拾的一只偷偷带回家中,她央求很久最终还是被放到了长姐那。
“对了,院里这棵银杏树,还是我同哥哥一块种的呢,当年偷跑出府,有位老伯送了我们两棵树苗,哥哥替长姐讨了一棵,他说银杏树意味着健康长寿,长姐一定能活的长长久久。”
落日余晖,开始起风了。银杏叶被吹得簌簌往下落,金黄铺满了一地。
心头涌起一丝生涩,似乎有错位的关节“咯噔”一声复了位。
沈箩分不清当下究竟是原主的感受还是自己的感受,她默默抚了抚心口,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那件大家都瞒着她的事。
府中上下,心思最浅的除了沈轻语怕是没有第二人,或许问她能知道来龙去脉。
“轻语,我有个事问你。”
沈轻语从儿时的记忆中抽离,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想也没想便答:“长姐你说。”
“哥哥是怎么回事”
沈轻语笑容一怔,想起出门时祖母的叮嘱,神情不断变换。果然还是问起了,自己要不要说不说的话长姐会生气吧可若是说了定是要挨罚的。
瞧长姐的意思,多半是知道了什么,她就说瞒不住的,原是阖家上下愧对她,不问便罢了,这一问要她怎么还有脸撒谎。
沈轻语眼眶发红,心下计较半晌才哽咽道:“对不起长姐……”
话没说完,便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真不知道……”
沈箩一愣,刚想让她别哭,便听沈轻语又继续道:“圣上给沈家赐婚,是让我嫁去西京的……他不知道沈家有两个女儿。”
“是祖母,祖母命人换了递给宫中的生辰贴……长姐我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沈箩已经猜到了,这种替嫁的烂梗比比皆是。倒没什么意外的,她嘲弄地勾起一抹笑来,盯着眼前哭的惨兮兮的姑娘,一时无言。
生气倒也不至于。两个孙女一个自小养在身边,一个送出去十多年不知死活,论亲近,自然是与前者更亲,为亲近之人牺牲他人本是常情,可以理解,但却不可原谅。
“那哥哥呢”
沈轻语缓了一下,自己擦了眼泪,“哥哥事先也不知道,他最疼长姐了……圣旨下颁那日他还在营里集训,得到消息半夜就翻出营了,连家都没回直接跑去宫门敲登闻鼓,说要请皇上收回成命……按照律例,不论何事敲登闻鼓均需得杖五十,又加上私自出营、冒犯天颜等罪名,当晚就被拖进公事房了……”
听沈轻语磕磕绊绊地说完事情经过,沈箩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道:“行了,别哭了。”
沈轻语闻言胡乱擦了一下脸,像是下了极大决心,“长姐,你骂我吧,我都听着!”
沈箩无奈,点了点她的头,“骂你管什么用,骂你就能抗旨骂你就能把哥哥救出来”
沈轻语听着,又沉默地掉了滴泪。
沈箩抬头望向院里那棵叶子已经所剩无几的银杏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围绕她嫁与不嫁这个问题。李氏把她推出去,就表明沈家对圣旨是无异议的,她暂不想关注自己那两个便宜爹娘是什么态度,但总之李氏有足够的话语权。唯一的变数便是沈钰竟敢大张旗鼓地驳斥这个既定的事实,拂了天子的颜面。
沈钰虽关着,沈家却安然无恙,显而易见皇帝根本不想动沈家,他现在无非是在等一个台阶,好让事情顺利进展下去,而这个台阶,自然是由她这个当事人来给再合适不过了。
……
沈箩摇摇头,真是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