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母亲,方才我出了趟门,听了些闲话。”
沈箩是打定主意开门见山的。她向来不是个会绕弯子的人,更何况这些事还和自己有关。
苏氏目光一怔,讪笑道:“别听旁人瞎说,这都城最是人多嘴杂,三人成虎。”
胡嬷嬷撩开帘子进门,见主母为难,将茶盘轻轻往桌上一搁,便笑道:“大姑娘身子弱,街市过于烦杂了,下回出门让下人们跟着些才是。”
沈箩淡淡睨了胡嬷嬷一眼,料想是问不出什么了,既是如此倒也不必再费口舌。于是她抬起眼来,“既是闲话,想来多有添油加醋,您若不愿说便罢了。”
“但总归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父亲母亲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望着因沈箩离去晃动的帘子,苏氏后退一步扶住椅背,面色苍白,“胡嬷嬷,真的只能这般了吗?”
胡嬷嬷轻叹一声,安抚地搀住苏氏,酸涩道:“母女缘浅,夫人放宽心才好。”
……
没得到想要的真相,沈箩面上却不见几分焦急。赐婚也好,替嫁也罢,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保全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顺流直下,趁机上岸。
至于那位为原主出头而受皮肉之苦的兄长,想必沈毅自会周旋,更何况沈家还有用,否则光抗旨不遵这条就够他们全家杀头流放了。退一万步来说,穷途末路时他们定会找她坦白,她又何苦此时抓着不放。
“姑娘,老夫人回来了,夫人设宴接风,唤你晚些时候过去请安。”
十七敲了敲门,在外头高声道。
沈箩将门打开,朝十七叹了口气,“怎么又要应付旁人啊。”
十七抿嘴笑,打趣道:“姑娘莫不是在山上待久了,怕生人可这老夫人也算不得生人呀。”
怎么不算十几年不见,哦不,于她而言是一面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
当然这话沈箩没说,摆摆手权当听不见,“罢了,这便去吧,再晚就该被怪不懂规矩了。”
小院离正堂并不算近,二人绕过大半个园子才将将走了半多的路程,凸起的鹅卵石硌得脚底有些疼。
沈箩停住脚步,原地扭了扭脚脖子。忽听一阵喧闹从另一头传来。
“祖母!我先去了,您慢慢来啊!”
年轻姑娘的嗓音欢快清亮。有另一道老妪的声音笑着应和:“慢点儿,仔细摔着。”
竹林小道很快奔来一抹粉色的身影,白面朱唇,长发及腰。比那张精致的脸更张扬的是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如绿草丛中盛开的牡丹花,娇艳动人。她步子迈的极快,几欲生风,似乎连空气都雀跃起来。
在少女身后,拄着拐杖的老人被下人搀扶着缓步而来,即使满脸皱纹也掩盖不了那一身的华贵和威严。她瞧着孙女在前边跑跑跳跳得像个小羊羔,面上尽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祥。
二人和沈箩打了照面,一时间都愣住。
还是沈箩先反应过来,在沈家还有谁能这般欢快自在,定是家中的老祖宗和宝贝疙瘩了。
“沈箩见过祖母,未能相迎还望祖母勿怪。”
李氏闻言亦反应过来,早前便收到来信得知沈箩归家,这会儿亲眼见到才算真切。
养在外头多年,活着便已是造化,原也没指望是个知书达理的,现下看来道也没那么糟糕。
“过来让我看看。”
沈箩乖乖上前,似乎并未将李氏冷淡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将双手交叉在腰间,任由李氏打量。
“无事,身体不好歇着便歇着了。”
李氏收起目光未再多言。
沈箩的身体一直是自己心头解不开的结,当年苏氏生下她,儿女双全,她也是高兴过一阵子的。后来沈箩不过满月,便时不时发起高烧,更甚的三五日都不见退热,太医诊断先天不足,命不久矣。府中便有传言,是她年轻时造的孽报应在了自己孙女身上,之后谣言愈演愈烈,传说沈家嫡女长得不像沈毅夫妇,倒是更像老太爷的某个姨娘。
传言离谱,李氏自是不信的,可话听多了便入了心,即使知道是无稽之谈,也难免膈应,对这个孙女也是再亲近不起来了。
沈轻语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又或许是回过神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毫无印象的长姐,在一旁搓着手指一声不吭。
“轻语,这是你长姐。”
沈轻语一边偷偷看沈箩,一边嗫嚅着唤道:“长姐。”
扭捏的做派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
沈箩笑了笑,客气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