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雪天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远着看是这样的,但你假如抬起手看看自己外套的袖子就知道,那上面凝的全是细碎的冰晶,结的再大点就不叫雪了,那是冰雹。这年的冬天就是这么该死的寒冷,秋恒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不远处是一片树林,秋恒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树,它的叶子像针一样,如今全然辨认不出来了,目之所及遍是白芒,好像要淹没掉一切。
“真是辛苦你了,沿途没被刁难吧”阿拉木斯在木屋外抽着烟斗,看见秋恒撇开帽子朝这边走来,匆匆上去迎接。
“问了挺多,不过还是被放进来了。”秋恒进了屋坐下,头向上仰呼出一口冷气,感觉身子好点了。
阿拉木斯从柜子翻出两根烟卷,笑眯眯地朝秋恒示意,“要不要来点”
“不抽烟。我一个朋友,他爹是外科医生,说烟抽多了的人肺都是黑的。你少抽抽知道嘛。”秋恒摆摆手。
“是是,那酒总喝吧。”阿拉木斯拿着酒瓶,那酒的颜色像红木一样,秋恒点点头,他倒好酒两人碰杯。
“我想着战事危急,一停战大冬天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看见你这么淡定,我就放心了。”
“多亏了冬天的这场雪,不然鹰国不可能停战。”阿拉木斯喝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口的灼热,眯着眼眺望窗外,“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再来打”
“春天,这个冬天一过就开打,甚至可能更早。”秋恒把酒喝尽,手指点着桌面,“你们这边损失什么情况?”
“骑兵损失很大,主要我们太依赖骑兵了。燧发枪还是靠着之前从莱茵联邦进口的那些,我们自制燧发枪的时候,发现它那个枪机特别难做。”阿拉木斯接着倒酒,“成本下不来,比做弓还贵。”
“可燧发枪列装使用的强度比弓高多了,就是贵也得做啊。多排齐发的威势,就是所向无前的骑军也会为之震颤。”秋恒脸慢慢红了起来,他感觉身上暖了很多,把外套脱了下来。起身向外望去,那好像就是他心里的场景,苍茫地下着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你们还是让骑兵正面冲锋”
“不然呢,燧发枪太少了,而且步兵心理素质普遍不行,他们列阵一击就溃,根本没法给骑兵争取侧面突袭的时间。现在和之前的战争逻辑不一样了,以前步卒着甲带盾,没那么怕弓箭的。现在这燧发枪是什么啊,除了特别厚的甲,其他什么都能打穿,你带盾着甲都没什么用了,这给士兵的心里压力就很大了。”阿拉木斯叹了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地倒苦水,“像我们的骑兵,我之前听他们说,冲锋离敌阵百米的时候就是心里在祈祷,别射中别射中,等冲进敌阵心里反而踏实了。骑兵都这样,何况步兵呢。”
“鹰国的步兵是很夸张,他们不着甲,手里就一杆枪,枪上面有套筒式刺刀。远程靠射击,近战就拼刺刀,枪杆加上刺刀的长度,拿手里就相当于一把短矛了,整个阵列形同矛阵。”
“是啊,人家训练有素,不像我们这边,还在吵要不要着甲,着甲的话要造什么样的甲。我一个打铁的听得头都疼。”阿拉木斯又开始抽起烟斗,烟雾飘散,他不再言语。
秋恒拍了拍他的肩:“过会儿带我去找一下洛萨。”
吃过晚饭,阿拉木斯带着秋恒在村里兜兜转转,发现洛萨并不在家,两人最后在一个比较偏远的铁匠铺里面找到洛萨。他正在和铁匠艾力测试甲胄。
一声枪响过后,洛萨上前查看胸甲,那上面依稀还有白烟飘散,弹痕清晰可见,但没有击穿。
“如果就这样量产,可以吗?”洛萨问艾力。
“现在大部分铁都用在做燧发枪上,分不到多少做铁甲了。这一整套很重,贵得很。”艾力摇头,看见了秋恒他们,和他们打招呼。
“那就只做胸甲,尽可能量产吧。不过还是做燧发枪优先。”洛萨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和他们打了招呼,“两位找我什么事”
“是牧赫要找你。”阿拉木斯朝秋恒点点头。
“想问一些骑兵的情况,方便多说两句吗?”秋恒问道。牧赫,那是秋恒原来的名字,拓洲人的名字都很长,首先是名,然后是父姓和母姓。他如今要重新拾起这个蒙尘的名字,在这个部落里迎接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洛萨带他们到自己家里,他家里很宽敞,客厅居中的桌子很矮,也没椅子,人得盘坐在地上,但还好桌子底下铺了张地毯,他们是坐在地毯上。秋恒很快便感觉出那是动物的皮毛,他做猎手那会儿一直和这种东西打交道,这个大小应该是两整张皮毛缝起来的。
墙上挂着一幅画,那应该是全家福,画上的洛萨微笑着,看着比他现在年轻很多。这种年轻倒也不是说岁数的问题,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已有被风霜消磨的明显痕迹,脸上的纹痕,粗糙的手掌和眼中的疲惫。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这支骑兵有三四年了,平常出猎或者防卫的时候,感觉大伙马步如飞、迅猛如豹,一点没觉得战斗力有问题。”洛萨还没吃过晚饭,在厨房切了点蹄髈肉吃,他大口嚼着,咽下去接着说,“可是到了和塔图部落还有鹰国打仗的时候就不对了,他们枪阵的威力太大,你想要发动一轮冲锋就意味着前面数排相当大一部分的骑兵必定会倒下。”
“前面的人必须所向无前地冲锋,后面的人必须顶着前面人仰马翻带来的恐惧,竭尽一切可能在敌军第二轮齐射前冲进敌阵。这对骑军勇气的要求太高了,骑兵本来不是一个高战损的兵种,现在往往得将领带着骑兵一块儿冲锋,和敌人同归于尽,才能取得胜利。我们还有多少勇武的人可以挥霍”洛萨说得逐渐激动起来,旁人可以感受到那放开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