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战争阴霾
秋恒说原住民的政治结构很松散，一些形成了部落，一些还没有。他以前所在的穆尔村和周围村落的关系就很模糊，既不属于同一个势力，又不相互敌对，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鹰国的介入。
甲胄、刀剑和火枪，这些东西被倾销到一个村落，鹰国只卖给他们，他们也不与周围村落分享。在这片大陆的森林里生活，没有人是不识刀兵的，不然他们无法在野兽的威胁下生存。但这样的行为就相当于四头有一定御敌能力的鹿，其中一只被人为武装成了强大而危险的狼，结果不言而喻。
秋恒私下一直在关注，发现鹰国商人这种通过倾销武备挑动内战的方式屡试不爽，甚至大部落那边他们也卖，而且也是这样只卖给一个大部落。塔图部落，拓洲的三大部落之一，一直保持着和鹰国的军火交易，这个本就势力广大的部落变得更加盛起凌人，和另外两大部落常有摩擦。其部落首领乌苏日勒特目前还保持着克制，没有什么大动作。
霍廷海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些。秋恒说他和另一个大部落朝鲁部落一直在接触，通过他原住民的身份能了解一些情况。昨天他翻报纸，看见鹰国在清点民用船只数量，这让他身体泛起一阵寒意。鹰国之前和莱茵联邦打海战，打赢了，但损失也不小。鹰国在海战后一直和莱茵联邦打嘴仗，一会儿威胁要登陆，一会儿什么战舰巡航，占尽头条，但都没有这个消息来得让他心惊。他们之前战船损耗，现在清点民用船只干什么这是打算租用运兵了。
或许没几个人当一回事，也有可能莱茵联邦的参谋部已经乱成一锅粥。秋恒沿着运兵这条思路往下想，他觉得这不见得是去打莱茵联邦。鹰国和莱茵联邦打过一场，当时莱茵联邦的海军未成型，他们轻松击溃后运兵登陆。背水列阵，即使有舰炮支援，也阻止不了莱茵联邦的骑兵从侧面切入横扫了战场，鹰国应该记得这场战斗吃的大亏。
去打龙国吗？那更是无稽之谈了，莱茵联邦的舰队都打不过怎么去突破龙国的海军。那线索就很明确了，秋恒思绪中的那条线从鹰国的港口接到拓洲。他又想到乌苏日勒特，那个男人通过强大的武力手段镇压了部落内部及其周边的叛乱，他现在又积累了更强大的武装力量。秋恒可以想象乌苏日勒特手扶在刀柄上，那把刀立在桌上，他的眼神也就像刀，没有出鞘但能感受到其中的锋利凌厉。
如果鹰国军队和塔图部落内外夹击，他们可以轻易消灭另外两大部落，塔图部落将成为这片大陆上的绝对王者，只要它愿意让渡先前答应好的利益给鹰国。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霍廷海听着秋恒的这段分析，他也在思考，也同意了秋恒的结论，只是他更想问一个问题。
“秋恒，如果战事打响了，你想参与这场战争吗？”
“我还在犹豫，所以我人还在这里，否则我人就在朝鲁部落跟我朋友阿木古楞种地了。”秋恒低声说道，霍廷海又看见那光映入了他的眼底，那流动的火焰，“你问我想不想，那我太想了!我的家乡是因为那些鹰国人毁掉的，一个好端端的村落，我好端端的家，被埋葬进土里。当我调查清村子内战的原因，我在读那些魔法书的时候都会时不时想着和鹰国人血战一场。那接天的火光，我也想让他们尝尝!”他说话的时候加了几个重音，霍廷海听得出那些掩藏着的仇恨和愤怒，从他心底里的深渊钻了出来，如他法杖上缠绕而上的光芒，那晶体内黑棘的跳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就，无论怎样吧，你爸妈总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我也这么希望，虽然我们没相处几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你的一个朋友。”霍廷海想了想，叹了口气。
“我啊，就像现在这样，提着灯走在一条看不清前路的道上，走一步靠着点光看清一点路，摸着黑往前走。”秋恒感慨。
“那我不是陪着你走嘛。”霍廷海说，“但你要是去打仗了我就没法陪你了。”
秋恒那边久久无声，风大了起来，呼呼地照着人脸吹。霍廷海眯起眼，看向秋恒，风带起了他的白发，掀起了他的长袍，他也不吭声，就往前走。霍廷海这时大概理解了法师和牧师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穿长袍，在有风的天气，他们向风朝展，如同那风在指引着他们，托举着他们这些奥术之力的信仰者前往远方。
“也是啊。”秋恒突然笑了一声，把头抬了起来。
他应该是开心了一点。霍廷海想。他也笑了笑，风吹进他的肺腑，冰冷地兜兜转转，好似要冷却血液里沸腾的热度。他在怀想战争，想着那排山倒海的军势，呜呜鸣响的军号，骑兵从山脊上俯冲而下，将人化作的潮水搅浑。那些场面慢慢就此混沌，他的理智上当然是拒绝的，但情感上却被此拨动心弦。
他曾想那些年轻人慷慨激昂地上战场，在火枪的打击下被成排成排地放倒，他们得到了什么呢？这实在不值当。但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是这么算的。当有大义存在，便会有人为此拼搏，即使他们满怀热血渴望纵横捭阖，结果上战场直接被一枪放倒，也依然会有人前往。这没什么可细想的，因为想来想去就是这个情绪、这个思想点燃了那些上战场的人。人愿意付出一生的东西，很可能也就是一个念想。
只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片古老大陆的长风与黑夜将会如此漫长地笼罩着每一个人。人们或许能坚持在黑暗中跋涉，但能走多远呢？两人心中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还会一同走一段长路，直到命运的指掌拨动，将他们划向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