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恒(1)

    几人又讨论了几句，陈永思决定接下明天的巡逻任务。

    天已经黑了，陈永思提着个灯笼走出门去，霍廷海起身准备关门，看见另一个人提着灯笼打开了他们对面的门。那人侧身注意到霍廷海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走入门去，捎上了门。

    霍廷海回忆前两天，他甚至没注意他们对面还住了人。他跟骆正淞问起这事，骆正淞说自己也没注意，问那人有什么特征。霍廷海思索片刻，说头发灰白、高鼻梁，很漂亮的一张脸。

    “我知道了。”骆正淞长吁一口气，“秋恒，这里的原住民，经常独来独往的。”

    霍廷海也就随口一问，这下来了兴趣，让骆正淞再说详细点。骆正淞点了点头，跑去确认了一下没有没有关上。

    秋恒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的原名据说非常长，但骆正淞也没听过。他原来所在的那个村庄很特殊，是当时少有的和外部世界有沟通、往来的村落，一般的原住民地都很排外，这个问题导致各国和猎手协会一度和他们的关系非常紧张。总之日子就这么过着，突然有一天，一只巨大的飞龙袭击了他的村落。

    “龙”霍廷海前面骆正淞说的什么他都没怎么听，听到龙这个字不由得激动起来，“那玩意儿不是说一般生活在人迹稀罕的地方吗？”

    “你也说那是一般来说，总之就是这么个特例，它就发生了。秋恒很不幸地遭遇了这件事情，家里人都遇难了。他们那村落分四个村子，没几个幸存的，他是其中一个。”骆正淞说这段的时候声音很低，眼睛望着门的方向。霍廷海想象着巨龙从苍穹而下吞吐火焰的样子，那种无处奔逃的绝望感将他包围。他低叹一声，看着窗外。

    此时的秋恒把书一本本往书架上放，他又买了一些书，随着又一本书的置入，落灰的书柜塞不下了。他不尝试硬塞，把剩下的两本放在桌上。换了几个临时公寓了，东西搬来搬去，尤其这些书，导致他不得不在“搬家”的时候去找专门搬运的人，那又是一笔钱，他现在挺缺钱的，人总是在独立以后才知道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现在他不想继续思考这个，桌上的两本书，其中一本特别厚，是《魔法导论》，还有一本比较薄，是本《传说故事集》，他买它的原因是翻开后的第三个故事“龙骑兵”。

    那说起来是他小时候的事了，父亲从外面的世界带回来一本书。他第一次看这个故事，真想着未来能有一天骑着巨龙飞在天上。那时候村里的男孩比谁的狗更勇猛，他总是不解。后来他知道了人与人的交际，你总要展示什么，来显示你的价值和独特。那时的他，喜欢捧着书一个人跑到森林的旁边，母亲责备他说这样很危险，但也一直没发生什么。

    一天，他看见一只棕褐色的生物从森林里匍匐而出。他看着它那薄薄的翅膀和小身子，心想这就是故事里的蝙蝠吧，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家伙不是在夜里出没。他把手里的苹果丢了过去，它吃的很快，把核也吞了下去，随后抬头看着他，就这么对望着。他注意到它的脖子上有一排不均匀分布的黑点，它随后振翅飞走了。

    后面有段时间，他时不时就能看见那小家伙出现在这地方，他给它喂了橘子、香蕉……他来这儿的时候总会带着各种水果边吃边看书，它也不挑，照单全收。有几次它吃完凑上来，好像在嗅他的手，他生怕被咬，立马拿着书跑远远的，它也就飞走了。它出现了那么一段时间，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他好像从没拥有什么，他这么想，直到村里又搬来一家人。他们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从衣着就看得出，比他们的考究很多。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了一个女孩，一个愿意听他故事的人。他捧着书，和他讲那些英雄的故事，她总是耐心地听着，然后笑眯了眼，四指相抵，大拇指相互撑着，说“那多酷啊”。他很开心，仿佛自己拥有了什么一样，他越来越频繁地跟她说话，有一次他把书上的一段诗念给她听，她随后唱了起来，就像那本来就是有旋律的歌一样。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村里神庙的铃铛，在晨风的吹拂下相互碰来碰去。那时他通用语学的不好，他说“你唱的好漂亮”，她没听懂，他又说“就像你人一样漂亮”。他回想到这里，捂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后来有一次，她说她想买条裙子，她看上了两条，问他应该选哪一条。她开始跟他描述裙子的样貌，他仔细听着，最后简化理解成了选红色还是黄色。“黄色那条吧。”他低头看着她的手，“感觉会适合你。”

    他还在想，然后叹了一口气，时间推到那个时候，她要离开了。她找上他，说了不少话，他没听进去，看着她那条裙子。然后他们家搬走了，他不想出去看，但还是从家里跑出去看了，她就穿着那条黄裙子。后来，他才知道一个人的记忆居然可以像相机一样，而且还是彩色的，他到现在都记得那裙子的前面和边上有几条褶，还记得她走的那天，夕阳西下，天色有点发灰，她裙子的颜色不浓不淡，仿佛真正的天空被她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