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中突袭(4)
洛萨留意到对方是一支成阵列的部队，即便如此，他依然下达了进攻命令。他心里十分明白，要想在这样恶劣情形下拉起一支规模可观的队伍谈何容易。这说明要么对方纪律超群属于精英之师；要么就是有某位经验老到、身居高位的将领坐镇指挥。而后者，正是他此番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实施精准有效的斩首行动。
他大声命骑军回转，钢铁洪流开始逐渐调整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鹰军的中军直扑过去。与此同时，对面的史密斯则扯破喉咙高声呼喊，催促麾下士兵迅速转身迎敌，用刺刀准备近身肉搏。
一匹身披软甲的战马正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声，掉过头来蓄势待发准备发起第二波冲锋。马背之上的骑兵沉稳冷静，其锐利深邃的目光早已牢牢锁定住了不远处的史密斯。他动作熟练地用自己左侧手臂的内侧拭掉沾染在刀刃上的鲜血，用力挥动马鞭驱使胯下战马疾驰向前。短短几秒钟后，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刀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刺穿了史密斯的胸膛，并顺势将其身体拖拽出一米多远后才抽离出来。
整个骑阵就如龙入大河，再次辗转腾挪，彻底撕毁了敌人的阵列。洛萨没有耽搁时间，下令撤退。他们只有一千多人，和成阵列的敌军交战了一番，敌人的援军马上会到。铁骑踏过燃烧殆尽的营帐，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鹰军伤亡超过四千，包括一名准将。
朝鲁部落里人声鼎沸，人们欢声笑语地设宴款待凯旋而归的英雄们。洛萨满脸笑容地与父亲交谈着，他说如果父亲的老友们肯伸出援手，共同参与这次夜袭行动，那么取得的战绩将会更加辉煌。他口中所提及的父亲老友，正是其他几支骑兵部队的统帅。此刻，他们脸上的笑容显然有些不自然，显得颇为尴尬。这种微妙的气氛使得洛萨父亲在面对儿子所创造的巨大胜利时，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克制。
不过，随着酒宴逐渐进入高潮，三杯下肚之后，洛萨的父亲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接连称赞，不愧是他的儿子，简直跟老子当年一模一样。其他几位骑兵统帅此时也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纷纷附和起来，表示若非先前顾虑会损失自己麾下的精英力量，他们肯定会一同冲锋陷阵，哪能轮得到这位已经退役的老家伙在此自吹自擂呢？他们也夸奖了一番洛萨，称其胆识过人、英勇无畏。
就在洛萨满脸笑容、兴高采烈地被一群人簇拥着夸赞时，秋恒穿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只见秋恒面带微笑，向洛萨举起酒杯示意干杯。两人轻轻一碰杯，随后秋恒便转身走向酒席的另一侧，并在那里找到了阿拉木斯。
人有些醉了，昏乎乎的，他跟阿拉木斯说，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他们这儿有两百余人的伤亡，其中相当大比例的人员伤亡应该发生在敌军首轮开火之时。当敌人发起那轮凶猛的攻击后，他亲眼目睹着前方的战友们纷纷倒下，身体被无情的马蹄践踏而过。而那些身着深蓝色军服的鹰军士兵，也无法幸免，他们的战袍被鲜血染透，仿佛一朵朵盛开在战场上的血花。
燃烧的营帐，四处弥漫的战火硝烟，更是将整个战场装点成一片炼狱般的景象。面对如此惨烈的画面，他感到内心无比震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又想起穆尔村在火中的毁灭了。他知道战争才是那条巨龙，它睥睨四方、纵横天下，令人生畏。阿拉木斯想起来这家伙是第一次上战场，宽慰道之后别上前线凑热闹了，当参谋什么不挺好。秋恒不置可否，只是喝酒，好像把自己灌醉了心里才能好受些。
夜色渐浓，如墨般的黑暗逐渐笼罩大地。天幕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紫黑色调，色彩的过渡如此自然流畅，宛如精心涂抹过的胭脂，透露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气息。在这宁静的夜晚，一阵悠扬的萧声随风飘来，伴随着瑟瑟风声，更显凄厉。
秋恒独自一人骑着马，朝着兰松所说的高坛前进。当听到这阵萧声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静静地聆听了好一会儿。尽管他对音乐并无太多了解，但也能听出音准越来越偏。萧声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无尽悲伤与痛苦。萧声在一个上升的音符中断然停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般。
秋恒并不知晓，那是一个姑娘在吹曲思念她的友人，他跨上战马，跟随在洛萨身后，便再也未能归来。她的友人静静地侧卧于一旁，满脸都是斑驳的血迹，仿佛只是安静地沉睡过去一般。一名鹰军士兵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卸下他身上厚重的铠甲，当抱起他那毫无生气的身躯时，手臂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最终，这名士兵费尽力气才将他的遗体轻轻放入早已挖掘好的大坑之中。这个大坑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其中不仅有他的战友，也有曾经与他们生死相搏的敌军。这些兵戎相见的战士，如今却紧密相依。他们的身形与面容渐渐被溅落的泥土和皑皑白雪所遮盖。
不久之后，将会有多达两百多块墓碑竖立在部落之中，但此地仅会设立一块简单的木碑。这块木碑上将铭刻下那场夜袭发生的确切日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信息。
洛萨一家一身酒气地回到家，他躲进自己的房间。外面偶尔传来父母的对话声，除了这些声响周围静悄悄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酒宴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翻开部下统计的伤亡名录，一页页慢慢地看。他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按在纸页上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有如蝉翼的纤细和脆弱。月光照上他的桌子，擦着他的肩进来，面容落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