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束发
太守府库房前的新兵们逐渐散去，负责登记、发放饷银的俞堂感慨万千。张统制招募的这一批新卒，当真是有武艺、有情怀、有担当、有格局！张统制当真是极优秀的新兵教头！
一个月前还是荷锄农夫，而今便敢主动出击、夜渡淮水、斩将夺旗、一战而胜，之后再夜渡归来，颇有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之意境。并且方才，人人只领了一两银！须知道，此战乃是殿下首胜啊！
啧啧啧！
“换作是我，怕是没有如此这般高的觉悟……”俞堂自嘲一笑，锁上了库房大门。
“等等！”
俞堂转身来看，却是吴俊生疾走而来，忙抱拳行礼，称一声太守大人。
“小兄弟，且等等，去与我取些金锭银锭出来。”吴俊生面色潮红，想来是跑了些路了，“还有几匹锦缎一并取来。”
俞堂当然照做，毕竟自己一路看得清楚，殿下来时真切是两手空空。自己身后这库房，一针一线全都是淮陵的财物，他吴俊生当然有权调配，况且之前殿下也早已说了，淮陵事务仍是由吴俊生太守处置的。
“吴大人，库房充盈，卑职该取多少合适？”俞堂恭敬请问。
“这样，十锭金十锭银，装一盘，几匹锦缎装一盘。再找个人，你俩端着，跟我一起去府衙。”
俞堂一一照做，也不多嘴去问金银何用，只是暗暗猜测怕是殿下特别关照要赏赐给张统制的。因为方才，张统制也仅仅领了一两银便离开了。
本以为一路无话，吴俊生却主动来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回太守大人，卑职俞堂，随殿下至淮陵前仅是隆武殿外的执戟郎，眼下更是小小一庾吏，万万不敢与大人称兄弟。”俞堂在吴俊生身后，把腰一弯。
“哦，我记得。”吴俊生并没有转身，依旧脚下不停，“那日小兄弟颇为勇武！这样，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俞堂正要高声答应，话到嘴边又咽下，“此事还得殿下同意，卑职不敢擅自应了太守大人。”
“你倒是提醒我了，殿下那边我会去说。”
不多时，俞堂随吴俊生行至太守府衙，见淮陵的主要人物们都在，心想张统制此战功勋卓著，殿下定是要十分郑重地赏赐，以激励上下。
“殿下。”吴俊生上前拱手而拜，“眼下局势非常，殿下生身父母又俱已登仙，本应由程大人主理此事，奈何忠孝不能两全。故而，微臣斗胆，提议殿下就在此处行束发礼。”
一众人也纷纷附议。
俞堂这才知道手中金银锦缎并非是要赏赐给张统制，而是吴太守作为殿下束发之日的贺礼，于是神态愈发恭谨。
梁玉嘉沉默，虽然极力保持镇静却也难掩悲伤神色。
“是，过了除夕就十五了，该束发了。”梁玉嘉坦言，“本是件高兴的事，因为君父总不好再说小孩子懂什么之类的话了。瑗哥十七了，想来也不会再说你毛头小子懂个屁之类的话了，也该信守诺言带我去更远的地方，教我猎鹿了。可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倒是坏了大家的兴致。”
此番，换作众人沉默。
“诸位，诚如吴卿所言，眼下局势非常。贼人占据皇都，建立伪朝，国号曰陈；各地王侯不思勠力同心克复旧都，反而偃旗息鼓，颇有待价而沽之意；除此之外，更有不少州郡长官蠢蠢欲动，妄图搅动风云。我敢说，他们背地里早就称孤道寡、册封文武了，恐怕黄袍都裁了好几身了。”
众人暗暗点头，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谁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权倾天下？何况那些本就有不小权力和不少财富之人？
“都讲时势造英雄嘛，就好比那崇王，既然做得了崇王，又如何做不得崇帝？”梁玉嘉持剑划破衣摆，撕下一条白绸，“但是他为什么不索性跳出来做个崇帝呢？须知道陈克俭都已封了大将军了。无他，因为我和玉玦还在，而且就在淮陵，在他的封地牧州之内。要是我们在东边的启州，他恐怕已经给启州刺史安个软禁皇子的罪名然后直接兵临城下了。”
“殿下所言极是，崇王狼子野心，他已散布谣言说安和一战乃是他的授意。”吴俊生说道。
张勇咬牙暗恨，自己劳心费力为殿下争取的先机，却被旁人攫取，当真可恨！
“诸位，且听我说。”梁玉嘉用白绸将青丝束起，再次拔剑，“我意欲做一番试探，遣人去崇王府上，邀其至淮陵一叙，这金银锭子与锦缎，便当做见面礼了。诸位以为如何？”
吴俊生本能想要劝阻，淮陵再怎么富足也仅是一郡之地，又如何敌得过一州之地？如若殿下与崇王彻底翻脸，淮陵立刻就成了一座孤城，四面楚歌！
可殿下白绸束发，凌空挥剑，端的是英姿勃发！此时反对，倒是搅了殿下威风。
这可如何是好？
“卑职愿往！”张勇高声请命。
吴俊生一个激灵，继而心中陡然清明！孤城如何？四面楚歌又如何？岂不闻二殿下武艺绝伦？岂不闻张统制仅率新募兵卒便能摧枯拉朽？岂不闻大成小小执戟郎亦能临敌不惧？自己考虑太多却为客观因素所困扰，完全忽略了在场之人的主观能力。仅看他张勇，短短数月，其经历不可谓不坎坷起伏，但是又能如何？可见其有过退缩？
“张统制伤势未愈，且安和一战已获大功，此次不妨将功劳让与我吧。”吴俊生笑道，“请张统制安心休养，我必不负殿下所托！”
“如此便有劳吴卿了。”梁玉嘉同意了吴俊生的提议，“吴卿只管备齐兵马择日出发，我在淮陵静候佳音。”
“当个信使捎个口信而已，区区崇王，何须劳顿殿下兵马？”吴俊生豪气顿生，“我只带这位执戟郎同行，即刻便去。”
“吴卿此去小心，君父曾言，崇王有剑名曰清渊，有削铁断金之利。”
“殿下放心，吾剑也未尝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