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先机(续)
“此处皆是忠良,张统制不妨直说。”梁玉嘉还剑入鞘,示意众人入座静听。
“殿下,诸位,新募之兵纵然日夜训练千百次,也是不及一次实战来得奏效。”张勇顿了一顿,余光瞥见梁玉玦连连点头,于是接着说道,“今夜乃是除夕,敌人防备必然松懈,卑职只带新募兵卒,渡过淮水攻占一两处县城,秋毫无犯,并且只守过元日便撤回淮陵。殿下以为如何?”
梁玉嘉听完抚掌称赞,“一来占得先机,好叫天下人都知道,那崇王只是过过嘴瘾,而大成的皇子、淮陵的太守、羽林军的长官才是真正付诸行动的人;二来新兵实战,渡水袭城,隔日便退,占地而不扰民,又可使王师威名远播;妙极,真是妙极啊!”
“既如此,卑职这便去准备了。”张勇言罢告退。
“只等张统制凯旋归来,我必亲自于城外相迎。”梁玉嘉举杯遥祝,却又惹得已行至门口的张勇再度回身抱拳躬身,以全君臣之礼。
淮陵太守府内如何祝酒且不提,只说张勇擐甲悬刀,胯下一匹骕骦马,不到一刻时间便到了新兵营房,下了马来两只膀子抡起鼓槌狠狠一顿敲。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连续而急促!
一通鼓歇,新兵陆续掀了营帐门帘出来,辱骂与牢骚之声此起彼伏。
“挨千刀的!”
“哪个直娘贼!”
“除夕也要操练吗?”
“张统制亲口说了今日休假的!”
张勇也不去理会,自顾自点燃了附近的几处火盆,继而拔刀肃立。众新兵借着火光看清了来人,顿时安静下来,整处营房区域,除了北风声、火盆中的噼啵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诸位!”张勇举刀,“今夜!我要诸位跟我一起,擐甲执兵,北渡淮水,攻占安合、南全两县,以成泼天功劳!”
天寒地冻的还要渡淮水?这不比训练还要苦累?
仅仅两县之地,能有泼天的功劳?
我们都是新兵,能赢吗?
纵然有很多疑问,却是无人敢出声的,原因无他,面前的张统制真真是如恶鬼一般!一想到此,之前挨了军棍留下的旧伤便钻心的痛。不过痛归痛,要说恨却也是谈不上的,这可能就跟张统制本人的武艺、经历或者魅力息息相关了,但要让这些新兵具体说说,却又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必犹疑!诸位只管随我冲锋,只要能活着回到淮陵,有一个算一个,我张勇保你们富贵!”
没有人怀疑!自打见第一面开始,这位张统制从来没有食言过。
说是趁夜突袭,讲究的是一个“迅疾”,可事实上哪有说得这么简单?军士披甲要时间吧,准备小舟要时间吧,尤其是不能点火,摸黑渡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张勇持刀踏上对岸时,大约已是四更天了。再有迷了方向的,撞舟的,落水的,一番折腾下来,一千六百余新兵全须全尾到了对岸的只剩七八成,这种非战斗减员是非常打击士气的。
战场厮杀,敌人也是两边肩膀扛一个脑袋,无非是比勇力、比胆魄。但是严寒、深水、黑夜此类种种带来的恐惧,可不是仅凭一身蛮勇就能抵抗的。这种情况,就需要一军之统制临阵决断了。
“还是那句话!”张勇面向淮水大喊,“只管随我冲杀!只要活着回到淮陵,保你富贵!”
渡过河来的新兵依言向前,其实也只能向前,难不成再登上小舟往回渡?再过一回鬼门关?
“掉队的弟兄,自有淮水龙王去安排!轮不着你我操心!”张勇背对淮水,开始奔跑,“占了前方那两处哨塔,再往里占了县城,斩了县令、县尉,诸位的富贵便到手了!”
“须知道,今夜是殿下首战,若得大胜,别说些许金银赏赐,就是封些伍长、什长、百人将又如何?便是给此战首功者一个统制衔也不是不可能!”
“同样,今夜是殿下首战,若是失败,你我就算没有战死,也须自己投入淮水中找龙王,免得二殿下一刀下来,连个全尸也无。”
张勇的声音很大,但毕竟不能让两千余人都听到。从远处看,人潮中,以张勇为核心约一百余人奔跑速度最快,与大队拉开了距离,不过很快后方队伍就追了上去,就像一支断了的巨大箭矢被无形之手重新接了起来。
其实很好理解,张勇周围的军士听得最清楚,同时距离主将最近,士气高昂无需多言。外围的军士由于听不清或者听不到主将的激励,动作必然会慢上一些,不过等他们看到前方同袍士气如虹,受到鼓舞之下再奋力跟上。如此,两千余人以张勇为锋矢狠狠地刺入了安合县城!
正如战前所料,安和守军根本没有想到除夕夜会有敌袭,以至于刀枪加身时仍未从醉意中惊醒,稀里糊涂地便丢了性命。日常值守巡视的军士人数又太少,本来就心存抱怨霉运加身,除夕夜喝不上酒驱寒暖身就算了,还要在寒风中巡逻,哪里还有奋战之心?敌人还未杀到跟前便弃了刀兵或蹲或坐于地,冻腚就冻腚吧,总比丢了小命要强不是?
安和县城,一战而下!
看着一面本来只会出现在北部边境的兽首大旗被掷入火盆当中化为灰烬,张勇重重吐出一口热气。
安和距离皇都并不算近,看规模也仅是淮水边的一处小城,应当是之前北齐追杀梁玉嘉一行人时顺路给占了,这才插上了兽首旗,再往北一些的南全也是如此。既然悬了兽首旗,就必然是叛了大成,一县之治自上而下打杀起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这也是张勇选择进攻安和、南全的原因之一。
“张统制。”有人来报,“安和已下,部队也已收拢整备,可立即出发攻打南全!”
张勇往北远眺了一阵,又眯了眯眼,叹道:“不去了,守住此处,过了明晚便撤回淮陵。”
上官没说缘由,军士也不敢来问,只是拱一下手退了下去。
无他,张勇遥望南全,只见火光点点,闪闪烁烁,心中预测对方已有了防备。自己手上都是新兵,打一打突袭尚可,要是面对守备完全的县城来一场攻坚战,胜负且不提,只说两千余新兵还能回去多少,每一个都是他张勇亲自招募来的,宝贝得紧呢!先前在淮水之上,若不是因为兵贵神速,他甚至要下水救人的!眼下安和已然攻下,先机已得,布防妥当后且安排大伙儿轮番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