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包围（续）
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地步，是大部分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就比如章宪，他的想法与梁玉嘉方才几乎一样，认为兄弟齐心，杀了一个洪海清，再拿一个执戟郎中打压一下何仪，便差不多可以定下大局了，朝会散去之后，自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会直接递交辞呈，即便是存了侥幸执意留下来的日后必然也是处处敬小慎微，断然是不会轻易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的。可万万没有想到，陈克俭竟敢率了黑衣死士闯入朝堂，这怎么说都是谋反了！
闯入朝堂是一回事，这乌泱泱一大波人是如何顺利进来的又是一回事了，到底有多少要害衙署牵扯其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捋清楚的。而自己所请援手，何时能到，能到多少，此时也无暇去猜度了。唯独眼下重中之重乃是要护殿下安危，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也无甚好犹豫的。
于是，当朝太尉章宪，势若奔雷一拳砸在面前的黑衣死士脖子上，劈手夺刀在手，一闪身便立在了陈克俭身前。
“外戚总是怀狼子野心，此言真真是准确无误！”章宪举刀相向，“汝无半点官职在身，竟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大成的昭仪娘娘到底是功不可没的。仅凭这一点，便该褫夺昭仪封号，关入寒宫，永世不得出来的。劝汝速速退去，免得再给陈氏招来一个夷族的罪名！”
为何劝人退去？无他，对方人太多了。即便是自己宝刀未老，二殿下武艺绝伦，佐虓锋锐冠世，也断然无可能带着皇长子殿下杀出重围而毫发无伤的。一旦二人有个好歹，他章宪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臣就算能活下来，又该如何为大成计？
陈克俭早已恼怒，如何还会有闲情逸致跟章宪先打个嘴仗？本来万事俱在谋划之中，只等今日朝会定下乾坤，自己这个外甥即便是一句话不说，殿内的官员也能扶他继位。奈何他说话了，还是帮着梁玉嘉说话，所言所为彻头彻尾就是梁玉嘉的随从近侍一般！若不是有这千余死士兜底，说不得十年筹谋便遭这竖子一朝破坏！
嘴仗不打，手上却是要打的，不然如何能冲上去将皇长子拉下来？如何让自己不晓得利害的外甥登基？自己又如何做上大成的大将军？
另外须知道，俞堂整日所持大戟，本是仪仗所需，要长出寻常军用矛戟许多，重量也是多了一倍有余的，观赏性要远远超过实用性的。本来嘛，执戟郎们每日肃立根本就是做做样子的，谁能攻入大成皇都啊？谁又能杀到大成官家与大成文武们议事的大殿，也就是这隆武殿啊？
可今时今日，陈克俭却做到了！并且将手中大戟舞得如臂指使，叫台阶下的俞堂看得是目瞪口呆，甚至在脑中遐想二皇子殿下与之相斗孰强孰弱。
章宪勉力挡下一戟，后退数步，只觉得虎口刺痛，低头去看却已开裂流血。索性弃了手中已卷刃的军刀，欺身而上，准备与陈克俭近身比拼拳脚。
而陈克俭何等精明又何等狠辣？章宪进，他便退，丝毫不带犹豫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今日既然已经起事，就容不得半点差错，无论与谁搏杀，不输一招半式才算稳妥！我有大戟在手，何故要与人去搏拳脚？
二人进退之间，始终保持相当的距离，由此，陈克俭手中大戟占尽了优势，章宪赤手空拳又无暇去捡兵刃，仓皇间已伤痕累累，小腿更是被陈克俭一戟刺穿，几乎已站不稳了。
“冯总管！”梁玉玦举刀大喝，“还不快去！”
一直侍立在昭仪娘娘身后的内侍太监冯睦，猛地直起了佝偻了数十年的腰身，一闪身便下了台阶，继而稳步向前，手中拂尘甩动，黑衣死士接连倒地。最后轻啸一声，以拂尘卷住大戟，往身后一拖间又迅速弃了拂尘双手成拳，只等陈克俭踉跄过来撞上。
陈克俭当机立断，即刻舍了手中大戟，摆好架势只等对方来攻。而冯睦见对方不来，也不主动上去缠斗，几个闪身迅速出了大殿。
他不能逗留，他要去皇城外将二殿下的三千御营兵马带进来！而二殿下佐虓在手，自保定是绰绰有余！
正如冯睦所想，梁玉玦只是举刀向前，便无人敢再进一步，身后的梁玉嘉甚至重新坐了回去，可见对其弟之勇武是深信不疑的。但二人不免懊恼，为何偏偏就认为经过虎贲军殊死一战之后，陈克俭当再无成建制的黑衣死士了？又为何偏偏认为陈克俭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隆武殿内动起刀兵？
阶下一声闷哼打断了梁玉嘉的胡思乱想，定睛去看，却是章宪遭陈克俭击倒，浑身浴血，伤势必然不会轻了。再抬眼去看，殿内除了黑衣人外，已无人站着了，尽数畏畏缩缩，三个一群，五个一簇，蹲在地上也不动弹。倒是那执戟郎还有些骨气，昂首而立在台阶上，赤手空拳以对阶下死士。一干文臣倒也罢了，不论士党还是夬党，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此时蜷缩一处希望保全自己也无可厚非。可那帮子武臣也宛如冰天雪地中的路边野犬，夹着尾巴抖抖簌簌，又是什么道理？君父尚武，大成也尚武，可尚到最后竟只有一个年迈的章宪敢战，这又是尚的什么狗屁武？
“皇兄！”梁玉玦扯住了正四下寻剑的兄长，“保存体力，稍后我御营亲信过来，皇兄只管随之冲出去！”
“冲出去又如何？”梁玉嘉三度坐回雕龙鎏金大椅上，“你看看阶下种种，皆言大成尚武，熟料竟是这般模样！说起来俱是股肱大臣，尚不如一个执戟郎有胆魄！此般大成，亡了才好！”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让殿中陡然安静。
梁玉玦收回手，轻易便按下了欲开口说教的想法，他知道其兄何等聪慧，哪里需要自己去讲那些道理？眼下坚守到御营兵马过来才是要紧事。
一巴掌下来，又牵动脸上剑伤，梁玉嘉直疼得龇牙咧嘴，偏偏揍自己的又是至亲兄弟，而且想起来这一巴掌扇得又极其有道理，只能忍而不发，左右顾盼继续寻找兵刃。
倒是执戟郎俞堂，方才得了梁玉嘉夸赞，只认为皇长子殿下乃是自己恩主，恩主受辱，自己岂可袖手旁观？一时气血上涌，往上几步，抡圆了膀子便要扇二皇子！
“混账！”梁玉嘉连忙喝骂，“退下！”
梁玉玦眯眼睥睨执戟郎，将佐虓之刃停在了执戟郎脖子前一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