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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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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张勇护着梁玉嘉逃离那处矮墙的时候,夜色中又涌现出来一批披甲持刀的黑衣人迎面而来。梁玉嘉只道是敌方又遣了援兵过来,心想这下怕是难逃一死了,那把椅子当真能让人陷入疯狂……

    “张统制。”梁玉嘉停下叫住了正欲调转方向的张勇,“此番断无可能再有生机,你自往他处去吧,今日我若不死,说不准还会有多少人因此白白丧命。”

    此时已陷死境,张勇又如何不知?不过说来奇怪,他此时既没有被方超追杀时那般对死亡的惧怕,也没有方才以一敌十那种畅快血战的亢奋,反而出奇的平静,想来这便是古人所云之视死如归吧。

    “殿下,今夜之后会不会死人、会死多少人,眼下又如何知道……”张勇语气异常平静,“只是方才高统制确实是死了,他麾下虎贲儿郎也确实是死了,片刻之后末将也是活不成的。”

    “张统制……”梁玉嘉欲言又止。

    “他高雄也好,我张勇也罢,其实无足轻重,只是殿下既有悲悯之心,便须知道我们到底为何而死。与其担忧之后可能会死的人,倒不如尽量让已死之人不至于白死。”

    张勇言毕,转身持刀相向,“末将能挡一刻是一刻,殿下速去,往章太尉府邸处跑,沿途须万分谨慎小心,无论碰见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梁玉嘉自幼熟读经史,于古人之高仁大义最为尊崇,此时如何肯听张勇劝告?不过也不去争辩,只是拔出悬在腰间的长剑站到了张勇的身侧。张勇怒极,抬起巴掌便要打下去,奈何黑衣甲士已至跟前,只能重叹一声提刀上前。

    本来嘛,这种情况,又能跑多久?

    “参见殿下!”迎面而来的黑衣人悉数跪倒,抱拳低头,随即又齐齐起身,朝着张勇拱手,“见过张统制!”

    “尔等听谁人号令?”张勇横刀将梁玉嘉护在身后,不弄清情况如何敢放松警惕?

    “回张统制,我等奉太尉之令,听程大人调遣,前来护送殿下回太尉府。”

    闻言,张勇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仍向对方领头之人索要信物。“事关重大,足下可有能证明身份之物?”

    对方也不迟疑,从怀中摸出一只玉扳指出来交给张勇,“此乃是太尉贴身之物,张统制自当见过。”

    张勇借着月光转动扳指,细细看了两圈,大概是章宪手上带着的那只吧。梁玉嘉看出来张勇犹疑不决,知道是担心自己安危,不敢轻易做决定。只是眼下也无他法了,若这些黑衣人来者不善,直接动手便是了,就算是因为什么缘故要故意设个局诓骗,自己二人早已疲惫不堪,即便识破了也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既如此,跟他们走就是了。

    “劳烦领路。”梁玉嘉开口,并抬手一挥。

    “是!”

    一众黑衣人在前,梁玉嘉、张勇二人在后,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幸好,千真万确是章宪来援,梁玉嘉、张勇随着黑衣甲士顺利进了太尉府邸,至此算是脱离了险境。

    “臣等参见殿下!”

    还是那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还是原来的陈设,蜡烛也同样是新换上的,只是此番多了一人,也就是刚刚逃出来的梁玉嘉。

    此前又是奔逃又是受惊,眼下陡然放松下来,梁玉嘉只觉得浑身酸痛,脸上的剑伤也疼得厉害,这些倒也罢了,毕竟忍一忍总会好的。只是胸口却突然狂跳不止,带动着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这便是叫做后怕吗?

    “殿下只管宽心,老臣府邸十分安全,便是陈昭仪也是进不来的。”章宪皱眉,似乎略有不悦,这种不悦与之前对张勇不一样。对张勇,那是有些蔑视的意思在里面,此时对大成的皇长子殿下,这种细微的不悦更像是包含着一种怒其不争的意思。

    太子太傅程正当然瞧出了端倪,心里不禁觉得章宪过于严苛,须知道,皇长子殿下今岁不过也才十四,经历这般生死之事,如何就能做到镇定自若?不过话说回来,二殿下在胆气这方面,确实是要强不少的。看太尉大人这样子,也不知辅佐殿下登基的决心是否有所动摇……不过章宪乃士党魁首,当不至于此。

    张勇将攒了一阵子的玉扳指恭敬地放到了桌面上,再缓缓推到章宪跟前,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忍耐不住开了口。

    “既有重兵,却未正面援护,以至于陷殿下于九死一生之险地,程大人如此筹谋……”张勇顿了一下,“不要也罢。”

    程正当然不至于置气,大成太子太傅这点心胸肚量还是有的,再说了你张勇也是厮混过官场的,又岂会不知这根本就是章宪章太尉大人的意思,我一介教书先生如何能在其面前排兵布阵?而你,又如何敢直接将矛头指向当朝太尉呢?除了将玉扳指用力在桌面上磨一下,还能如何?便是这质地上乘的玉扳指,又如何会惧怕区区几次摩擦?

    “张统制。”章宪拿回玉扳指套在了拇指上,“皆是老夫的意思,无需将气撒在程大人身上,但有疑虑尽管提来,老夫自会一一说与你听。”

    见正主接了话茬,张勇正襟危坐,毕竟接下来要向当朝太尉问话,严肃拘谨一些总不会有错。也想劝自己算了,毕竟皇长子殿下无虞,自己性命也在,些许外伤自然不值一提。只是高雄临死前的模样和言语,总是在眼前流转、在耳边回荡,不问清楚,只怕今后都要寝食难安。

    “大人,敢问虎贲军高雄高统制是否曾得罪过哪位朝中要员?”

    “你直接问高雄是不是得罪过老夫便可。”章宪连连皱眉摇头,“前半夜不是也在此处有过交谈?老夫以为张统制能记住些什么,不曾想仍是这般弯弯绕绕,浪费光景。”

    “太尉大人好胸襟!”张勇似是卸下负担,朗声而问,“高统制可有得罪过大人?”

    “没有,但是其却有软禁殿下之实。”

    “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张勇据理力争。

    “后宫不得干政,更无权调遣禁军,高雄岂会不知?你张勇又岂会不知?!”

    张勇知道章宪这是提起了自己奉陈昭仪之命剿灭大将军府一事,站在士党的位置来看,自己与高雄一样,都算是助纣为虐。

    “那大人当让末将也死于乱刀之下!”

    “不不。”章宪摇头以对,“一来,你当日送殿下回京,已是大功。二来,你能逃脱方超的追杀,算是武艺卓绝,方才又一次证明了武艺与忠心,往后说不得便是殿下之左膀右臂。”

    “末将与高雄固然死不足惜,但太尉大人陷殿下于九死一生之险地,亦是大罪!”

    “不错。”章宪难得不再眯着双眼,“张统制终于晓得直来直去了。”

    张勇不禁愕然,原以为对方是承认了这条罪过,不曾想这“不错”竟是夸自己的,与陷殿下入险地根本毫不相关。

    “只不过你说的大罪,却是万万加不到老夫头上来的。”

    “只因你是当朝太尉?是士党魁首?”

    “并不是。”章宪摇头,接着缓缓说道,“是夜,张统制只身前往殿下府邸,意图说服贼将高雄弃暗投明。不料高雄油盐不进,欲杀之。而太尉府暗哨察觉之后射出响箭,程大人令太尉府府兵即刻支援,所幸天佑大成,虎贲叛军悉数伏诛,张统制亦保护殿下逃离险地。前前后后,太尉府杀贼有功,张统制护主有功,哪里来的罪过?”

    “大人何故颠倒黑白?须知道,高统制为护殿下周全,身中十余刀,最后更是拼出性命助殿下攀出矮墙!怎成了贼人?!”

    “何为黑,何为白。”章宪重又眯起了双眼,摩挲着手上扳指,“只要殿下周全,大成正统延续,黑便可为白,白亦可为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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