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筒楼
下课时班里热情的人将谢识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一围,活脱脱的包子入笼。
高明因着帮帅哥搬书,虽最后也就抱了那么本化学书上来,但在大帅比面前已经是有名有姓且齐齐全全的人物了:“不是大帅比,你原来哪儿人啊?怎么突然转来我们云玺?”
谢识说了个某政治大市。
“我操,”贺子苑脱口而出,大写地没料到:“跨省啊,不是你那边呆的好好的来我们这边干吗啊?那边多好啊。”
“家人工作调动。”谢识随口扯了个顺当的理由:“不过没什么影响,我都行,况且云玺这边学习氛围挺好。”
众人又阴阳怪气地嚎了一声。
邹徐显然是当惯了老好人,没有被安慰到,“适应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跟班里的同学一一打过招呼,上课铃正好打响,周围落入寂静,谢识揉了揉发胀的眼,一时不确定自己是来认亲还是些别的什么,自己浪迹江湖,记住的人物没几个,有时甚至是连几班还没搞清楚就换了个新巢,这么热情的班级还是头回见。别说,印象很深刻,至少他已经记住两个名字了。
一个高明,一个混球,哦不,江寓。
想到这他迅速收回思绪,翻了两页教科书,暗自松了口气。差别不大,跟之前的教材大概衔接得上。
但上课铃打响,班级里安静地落针可闻,该觐见的老师却没个影子。
他伸手,圆珠笔抵了一下高明的后背,问:“老师呢?”
高明本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回答说:“陶瓷哥不要,这节自习。”
谢识一噎,倒是没料到。这什么陶瓷哥是谁他大概能猜出来,估计是他未来不知道多久的语文老师……那这个不要,是个什么意思?
这年头还有老师不爱上课的吗?
他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尽管不太认同,但还是用了个不知道他前多少个班主任的经典名言,不爱上课的老师不是好老师,“你们这老师思想觉悟吧……”
“有什么问题?”一句话从身后穿过,直刮心脏。
少年人谢识表示自己并不能承受这样的惊吓。他猛地起身,一转头,对上了一张方脸长眼,冷漠严肃的脸。确切描述,像是古代的教书夫子,带着一股刻板的威严,教人心生畏惧,但面生太过普通,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辨识度。
他暗道这学校起外号功力绝了。
陶瓷哥冷面时连嘴角下撇的弧度都十分固化,黑眸略带审视地打量:“跟我出来。”未走两步,他又补了句:“还有江寓。”
谢识眉心微动。
语文老师贵姓董,单字一个瓷字。长相跟相貌反差挺大,是谢识对他的第一印象。此时,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的人:“学习不错?”
他这眼神,总让谢识有种谁谁看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感觉,他尽量让自己忽视这种感觉,却没过大脑脱口而出:“还行吧。”
气氛凝固两秒,他又补了句:“一般般。”
“不用谦虚,”董瓷笑眯眯的,“我们办公室都在夸你呢,说转来了个好学生,就是脸臭了点。”
你说话,能不能,再直接一点。
谢识隐隐听见身旁的人笑了声,他眉心微动瞅了眼,后者没再看他低着眉眼,愉悦地欣赏着自己的花绿色撞色鞋。不过下一刻炮弹就对准了他:“江寓同学,你笑个什么?你难道觉得自己的脸好到哪里去了吗?整天除了睡就是睡,拉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驴哪。”说着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疑有他地把话接了上去,“对了,叫你俩出来是因为补考的事情,本来章际是想让你们俩自己拿试卷回去写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统一考吧。”
“这事儿交给我呢,”他顿了顿,自信又骄傲地说:“因为我把课调了,明天没课,可以全程监督你们。”
谢识抬头,见那根短短的手指在自己的鼻子前晃来晃去:“不许给我耍滑头!”
行。您老人家思维还挺跳跃,不开火箭都赶不上。
夕阳灿红,掩在群山之后,无顾人间喧嚣,不见少年飞扬亦或满腹心事,永远静默安详。舒林野草中,悄悄出走的余光打在脸上,染着灼热的温度。
谢大冰川自诩半个生人勿靠,但这两天许是秋天风吹得太早,通体都燥。刚跟商品一样摆在货架上一样被人随便扫视挑选,球里的气还没放出来,又要被关进小黑屋补考一天,让他这憋得冷气都放不出来。
抽空瞥了眼明天的考试安排,他简直醍醐灌顶。数学开大头,开门就红。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放学后,他都有种神志不清混混沌沌的感觉。倒也不是害怕这么几场考试,但就是一种云里雾里,不明就里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这感觉在鼻腔里弥漫,散也散不出去,稍一用力就要入肺,侵蚀着他的每一寸感官。谢大冰川没得法用,一直难受到上了公交车后。
手机嘟嘟两声,谢识下意识看了眼来电显示,摁下的手指一顿,沉默几秒,他注视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又习惯性地等待对方开口。
“放学了?感觉怎么样?”对面的女声温柔,却像是一滩粘稠僵硬的东西,冷冷淡淡的,搅拌也搅不开,就僵在那个位置,“我和你姜叔叔正在校门口等你。”
沉默片刻,女人似是认识到什么,话锋一转:“你那边怎么有……”
“我在公交车上。”谢识说:“正准备回家。”
“不是,”像是僵硬的东西开始熔化,一切堪堪维持的东西被打破,开始不停地向外面散发热量:“你昨天刚到这儿哪来的家?你回哪去?你在这有什么认识的人?你身上有钱?你什么时候找的房子?啊?”
得不到回应,孟晚雲开始爆发:“你爸在这边是不是有人?!你们是不是私底下联系了!”
“没有。”谢识盯着手机屏幕,语气没掺杂任何温度:“我跟那谁没任何关系,也不会跟他联系,我劝你也别做梦。”
他最后说了一句:“我不用你管。”
手机嘟嘟地被挂断,下了车,风锋利地刮过面庞,无声地留下痛意与看不见的痕迹。谢识把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遮住一截雪白纤长的脖子,又戴上耳机,拨了个号码。
“我到了。”他喉结滑动,轻声说:“……行,麻烦了。”
风寂寥,他掏出白口罩戴上,按照昨天的记忆沿着路走。沉默中,许多东西都得到解释,比方说,城市的一角,某道街巷,少年人大步向前,却不知前路何方。
目的地是栋不算破败的筒楼,至少人烟聚集,足聚人间烟火气。除了小楼的颜色斑驳褪去,辨别不清,其他的对于谢识来说,足够。
他循着记忆爬到三楼,正在口袋里掏钥匙,却见自己手中钥匙对应的门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形颀长消瘦,肩宽腰窄。目光上移,又花又绿的篮球鞋,花裤衩,蓬松的头发凌乱地遮住眉眼,此时正低着头扣手机,发了几个字,他皱了皱眉,许是不爽,直截了当发了条语音过去:“你确定是这儿?”
谢识:?
寻仇寻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