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排众议霞客领巡抚,封诰命良玉镇西南
第二天,徐霞客受到了崇祯的召唤入宫,他心里打着七八个鼓,毕竟自己昨天宿醉,到现在为止头还是蒙的。
徐霞客挺感激朱七的,这个朱七不但不在乎自己发酒疯不说,还给自己好心送了回去。
就是有点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告诉朱七自己的住处,朱七怎么会知道自己就住那呢?
努力拍拍自己的脸,徐霞客一想到要面见崇祯,就顾不得这些小事了。
远远看这金銮殿,端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不提,徐霞客一眼就看到地面铺的金砖,烧制出来的金砖折射出光芒,一股无言的压力便传遍了全身。
众臣匍匐于地,山呼万岁。
“皇上宣旨,带徐霞客!”
这话从金銮殿上一路由公公传到殿外,徐霞客努力拄着竹杖,让自己的速度变的快点,在两个近卫的搀扶下来到了崇祯面前。
看着徐霞客颤颤巍巍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又因为腿脚不方便跪不下去而着急的样子,崇祯实在没法把这样一个人同昨天跟自己这高谈论阔的徐霞客联系在一块。
忍住了笑,崇祯尽量用庄严的声音说道。
“徐先生腿脚不便,赐座平身,听朕问话。”
徐霞客感觉顶上的人说这话的语气咋那么熟悉呢,但紧张感和压迫感让徐霞客多少有点喘不过气来,一时间也无暇顾及这种事了。
在旁边伺候着的王承恩赶忙拿上小板凳,给徐霞客铺上,待徐霞客坐稳,崇祯再度稳稳开口。
“朕久闻徐先生学问渊博,身怀报国之心,今日得见一面,实乃朕之幸,国家之幸。”
这声音,徐霞客觉着越发耳熟了,他实在忍不住,便偷眼往上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昨天还一副该溜子模样的朱七现在换了身黄色龙袍,正端坐在金銮殿之上,一副宝相庄严。
好一个李鬼变李逵,徐霞客感觉自己脑门子嗡嗡的,眼前多少有点空白,这颇有些在小吃摊上偶遇的邻家该溜子是大明首富的意味。
“嗯,啊,嗯,陛下谬赞了,臣徐霞客才学浅薄,懂些旁门左道罢了。”
崇祯明显看到了徐霞客偷瞄的动作,这下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掩藏不住了。
在底下的徐霞客慌的要死,这时候的他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扒出来,好好看看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些啥,万一自家喝醉了对皇上口无遮拦地出言不逊,那这不死的透透的了。
“徐先生,朕命你为西南巡抚,领朝廷从一品大员,你意下何如啊。”
没等徐霞客捋顺自己的思维,崇祯一张口就是一枚重磅炸弹,直接给徐霞客炸的愣住了。
这一下子坐不住的人不是徐霞客了,而是温体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崇祯这一张口就是给徐霞客封个封疆大吏,这完全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啊。
就算是温体仁这种嗅觉和脑子都不太灵光的,此时也反应过来崇祯的真实意图了。
“臣温体仁有事启禀。”
“准奏。”
“臣以为,徐先生资历未够,怕是不能服众啊。”
看着温体仁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崇祯忍不住有点想笑。
令崇祯略感一丝惊讶的是,整个朝堂现在全都保持着难得的缄默,无论是温体仁的政敌还是政友。
崇祯当然明白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
现在的大明朝堂派系已经够多了,一时间各方都达成了共识,这个权力不能再被崇祯青睐的人分走一部分。
对于崇祯扶持的梁廷栋而言,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同时和他竞争这个价值的人不能太多,参一个徐霞客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为首的一派东林党来说,徐霞客来参和一下西南事务,这是在间接削弱自己的职权,等到崇祯党稳稳掌控西南,那他们东林党就不能再把朝堂变成一言堂了。
对于半死不活的阉党来说,这两天王承恩还不能完全折服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跟着王承恩能不能和跟着魏忠贤一样吃上肉,他们有奶便是娘,然而这徐老先生完全不像是那种能给他们吃上肉喝上奶的那位。
勋贵一派依旧混吃等死,他们是要与国同休的,只要不动他们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朝堂上爱怎么斗怎么斗,跟他们半分钱关系没有。
所以温体仁首先发难崇祯,其他党派则保持着难言的沉默,他们什么都不说,隐隐中却又把自己的态度告诉了崇祯。
“温爱卿所言甚是,但朕还有话没说完。”
温体仁身体微微弓着,露出一副谦和恭顺的样子。
崇祯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朕听闻西南匪患眼中皆是因流民而起,流民何来此皆因未曾丈量土地之祸,朕欲效前朝张首辅,厘清土地,由人头税到按土地收税,征税额则由朕定,徐先生行走四方,对此事甚是熟悉。”
见温体仁还欲说些什么,崇祯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朕知道徐先生资历尚浅,亦未曾在朝为官,朕为了徐先生的安全,自然会挑选随行官员,此行的护卫名单,由兵部梁尚书拟订。”
梁廷栋本来还在沉默,此刻闻言大喜,崇祯这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实际上有千斤重,这意味着崇祯默许他梁廷栋参与西南的利益再分配,那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随行太监则由王总管决定,要用那些老成持重的,能帮助徐先生处理事务的。”
这一句话又把阉党也摆平了,本来有奶就是娘,这次的奶眼瞅着不会少,不少阉党的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了。
温体仁暗暗在心里戳崇祯脊梁骨,这皇上看着年龄不大,行事却极其老辣,拉一派分化一派再打一派这东西他崇祯玩的甚是熟练。
“至于西南税款,朕认为京营急需银两建设,国家正是用钱之时,兵戎未整,何以立国”
这下勋贵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笔银子本来和他们是毫不相关的,崇祯却把它放在了勋贵们最容易插手的京营,这笔送上来的钱谁不要谁不是人。
坐在底下的徐霞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崇祯寥寥几句话就把沉默的朝堂盘活了起来,整个朝上充斥着快活的空气,只有东林党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不,准确来说是只有温体仁一派的东林党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朕要制定新的收税制度,自然需要翰林院的鼎力相助,周爱卿,那里一向守你管辖,你就按照朕的意思制定出新的税率来,上交户部审核,朕最终核定,可能做得到啊?”
“回陛下的话,臣必定肝脑涂地,不负陛下所托。”
周延儒出班启奏,连温体仁的脸都没看一下,这让温体仁彻底破防了,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骂起周延儒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来。
刚才上奏的时候周延儒不吭一声,这会有好处了立马叛变出东林阵营,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周延儒冷眼看着温体仁,他在想什么周延儒心里简直一清二楚,与温体仁这种自诩孤臣的人不同,周延儒一直对东林党的性质有着清醒的认知,人家皇帝都同意给好处了,作为士绅的代表,那必须见好就收啊。
“臣还是以为陛下此举欠妥当,毕竟徐先生从未为官,怕是对事务如何处理多有欠缺。”
崇祯微笑着看温体仁嘴硬,这老东西,现在浑身上下就那张嘴是最硬的。
周延儒都有点忍不住想劝劝这个又臭又硬的礼部侍郎了,但看见崇祯笑吟吟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崇祯一向知道一个道理,你要想让现在腐烂的大明动起来,就必须给他们相应的好处,尤其是党派林立的当下。
至于让多少,怎么分,谁拿大头,那只能说谁家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崇祯早就预想到这样不得不让渡部分利益的场景了,他早就准备了一份惊喜,这惊喜能让嘴硬的人闭上嘴巴,让拿了利益的人吐出一部分来。
“宣秦良玉入内觐见。”
在西南,秦良玉说她自己的军队是第二,崇祯估计没有哪个傻冒敢称自己为第一,拳头最大的就是这秦良玉。
他崇祯早就算到这一步了,不给朝中大臣任何拉拢秦良玉的机会,崇祯才会急匆匆地派自己的亲随前往西南。
章文急吼吼的带着秦良玉入京,这下送人也成了八百里加急了,秦良玉前脚刚落,后脚就给宣入内觐见去了。
“臣秦良玉同犬子马翔麟参见陛下。”
看到这两人,温体仁才知道崇祯这不是在跟你商议事情,这是在威胁你,还是用最不要脸的方式——武斗。
这一招很有用,至少温体仁乖乖闭上嘴巴了。
崇祯欣慰的看着底下在徐霞客旁边走上来的一老一少,秦良玉虽然年事已高,但那份英姿飒爽依旧未曾抹去,那马翔麟年岁不大,脸上英气勃发,同勋贵把持的京营那精气神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那马翔麟也是好一个小将,难怪在西南能被称为小赵子龙,今日一见果然有那么些神韵在那。
这两人和西南的有志儿郎们共同形成了一支铁军,这铁军牢牢地守护着大明西南的江山。
崇祯在心底暗暗赞叹道。
“二位平身,赐座。”
王承恩面露难色,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让众大臣站着,他们仨搬着小板凳坐在底下。
“秦将军守卫西南辛苦了,且来跟朕讲讲西南之事。”
秦良玉说道。
“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仗着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有了今天的臣。”
崇祯说道。
“秦将军不必过于自谦,朕因你镇守西南有功,加封尔为二品诰命夫人,领西南将军,子马翔麟领扬威将军,朕命你母子二人永镇西南。”
“臣惶恐,与犬子谢陛下隆恩!”
马翔麟抓耳挠腮的,被秦良玉一把摁在了地上叩首谢恩,很显然这员小将还不很习惯朝堂上的这氛围。
“来人,赐诗!”
几名甲士扛着画卷和诗卷走上来,这诗在历史上确实存在,天恩赐福,永镇大明江山万年。
赞曰: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
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凭将箕帚扫匈奴,一派欢声动地呼。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将军平身,朕有一事想要托付给秦将军。”
秦良玉抹一把眼底的泪,朗声答到。
“陛下虽让臣肝脑涂地,臣亦无怨言!”
崇祯点点头,重重地看一眼温体仁,给温体仁看的背后一冷,忍不住缩缩脖子。
“徐霞客徐先生,朕封其为一品巡抚,负责督察清丈西南土地,不知秦将军可否有信心护得朕的大臣周全啊?”
秦良玉朗声回答。
“请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臣之所能。”
崇祯点点头,说道。
“好,各位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秦将军与徐先生随朕入宫,朕有事要面授机宜。”
众臣基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除了温体仁之外都或多或少从里面捞了一笔,自然没什么异议了,全都诺诺地退了下去。
“温兄,今日之事确实是你欠考虑了,我劝你两句,当今圣上心思难揣摩,政事娴熟,不是寻常之辈能猜测的。”
周延儒看似安慰温体仁,实际上又是骂人不带脏字地贴脸嘲讽了温体仁一波,给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劳您操心,我自有分寸。”
温体仁气的拂袖而起,一摇一摆的朝着自己府上走去。
周延儒对崇祯打从心底里浮现起来了丝丝的敬畏,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这次是温体仁这样不带眼色的吃了大棒,下一次会是谁呢?
周延儒心底是不慌的,崇祯越是精明越不会对东林党动手,东南的士绅,大明的财政一大半掌控在他们手里,只要东林党不乐意,分分钟崇祯就收不上税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下一次主动权就不会在这个年轻天子的手里了。
周延儒如此想到,表面上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
在他的心底,一颗种子悄然种下。